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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大夏朝自高祖入主关内,历任皇帝都是以勤先天下,朝乾夕惕。传到先帝爷时吏道澄清,库藏充裕,海宇义安,皇权统治达到了巅峰。先帝在位四十余载,虽也是日夜忧勤,然为政宽松,执政末期于立储之事又多受太后钳制,太后为首的索绰罗氏一党擅权独大,骄奢淫逸,横行跋扈,几与王权分庭抗礼,以至于到后来中央权力衰退,官僚组织膨大腐败。先帝爷深感受后宫干政之苦,虽然被迫在立储上做了让步,临终却还是摆了太后党一道,他立遗诏,授霍珣议政王,任领班军机大臣,凡有奏折令具副本关会军机处。
      如今这位万岁爷终日游手好闲,从不过问政事。太后党日益肆无忌惮,奢靡之风毫无收敛。曾多次企图以独断专权,目无尊上的罪名,削霍珣的权。除掉他这颗眼中钉。然而都被以敬景父亲内阁首辅大学士端恪为首的一班顾命大臣拦了下来,未能得逞。霍珣虽揽着军、政大全,表面风光无限,但深知稍有行差踏错便是万丈深渊,于内廷行走,时刻不敢懈怠。
      这日上值几个大军机正捧着折子等他拿主意。外头送进来一份战报,霍珣看过,笑道“四川军那头传来的好消息,尼泊尔退了兵。坦桑办事这么利索,本王还真没料到。”他说罢把战报递给其他人传阅。
      左都御史冯元章道"全靠着王爷知人善任,才能这么快平息藩国战乱。坦桑为主子效命有功,臣还想替他向王爷讨嘉奖呢。”
      霍珣抬眼看他,冯元章是太后的人,太后跟前讨巧卖乖得来的正二品,正经本事没有,溜须拍马是顶绝。
      这会儿子急巴巴地给坦桑邀功,大概是等不及要到太后跟前讨赏了,两头巴结着,狗仗人势的势利东西。霍珣打心底瞧不上,便不冷不淡说“嘉奖是应当的,坦桑是太后极力举荐,本王不敢贪功。至于坦桑的封赏。”霍珣故意顿了顿道“不急,先等他回来。”
      正说着,门帘被撩起,门外风风火火进来一人,皇帝一身绛色两则团龙暗花缎常服,穿过一群蓝袍子走到霍珣边上。
      军机值房里大小军机跪了一地,齐呼万岁,霍珣从座位上坐下来,跪了安,问“皇上是来巡查?”
      皇帝面色一红,道“不是,朕来找你。”接着,又对地上跪着的一片道“爱卿们都起吧,你们继续,朕这就走。”
      说罢拉起霍珣走出了值房。霍珣被他拉扯着 ,回头透过花窗往里看,军机大臣们正都纷纷摇头叹息呢。
      皇帝抓耳扰腮正想着怎么跟霍珣开口,眼巴巴叫了声“二哥。”却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刘喜跟在两人后面,将原委告诉霍珣。
      原来,这出是为那莺歌儿。
      这姑娘是个有血性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被皇帝从仁寿宫接进了养心殿,一病不起。开始还晓得闹,逮着什么砸什么,死活不让人近身。后来皇帝告诉她,说国公府给她办了丧事,她不晓得里面有宫女替死这一环,以为夫家不要她了。就跪坐在西配殿的佛堂里,不吃不喝也不睡,半死不活的吊着。
      皇帝不好意思地绕绕头“烦请二哥帮帮朕,朕没碰上过这么不待见朕的女人。请二哥帮我哄哄。”
      霍珣哭笑不得,哄女人?
      “为皇上分忧是臣的指责,只是皇上佳丽三千,臣家中只有一位福晋,这方面,臣并不精通呢。”
      皇帝明黄的辫穗在脑后晃来荡去,心想,这莺歌儿跟后宫里那群女人不是不一样嘛,后宫里的女人们,每天变着法儿地讨好她,就等着他翻她们的绿头牌呢。
      他现下是没了招,全指着他二哥了,不管不顾地赖道,“朝里那么一帮子大臣那么难缠你都能应付,你就去帮朕劝劝。”
      霍珣没法,人都给拽出来了,还能怎么着?早知道莺歌儿的事儿就不该插手,这下子惹得一身骚,还甩不开手了。
      他这个亲王当的也是够本儿,朝堂上把持着,后宫里还得插一脚。自己府里有个叫人心满意满的福晋可着他疼,他一身轻松。反倒要替皇帝操心女人。传到后世,也真是稀罕事儿一桩,且能够嘴叫酒馆茶社的话唠子们说上一说。
      养心殿与军机处一墙之隔,出了隆化门,没走多久就进了养心门,皇帝朝西配殿一努嘴,“朕等二哥消息。”
      门吱呀一声推开,莺歌儿在蒲团上跪着,穿的还是那日仁寿宫里被雨浇透的衣服,披着敬景的斗篷,头发零散着挡住脸,她就安静地跪着,神色难察。
      霍珣走过去,与她并排站着。
      供桌上菩萨低眉,俯视群生。
      “金刚怒目,所以降服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六道轮回都有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所求不得苦,五阴盛苦。既然参不透,何不随波逐流,看命运如何安排?眼下的处境也许是福报而非劫难呢。”
      霍珣低头怜悯地看向莺歌儿,她一动不动,外头的阳光透过轱辘钱样式的花窗里透进来,她的身形与光影里跳动的浮灰搅动在一起,卑微凄凉。
      “你阿玛是京府经历,从七品。你有个阿晖,太仆寺马厂委署协领,从九品。你额涅身体不好,你阿玛阿晖的俸禄加起来,也不够她治病用。现在有个大好的机会在你面前,只要你愿意,你随时能把他们从泥潭里拉出来,从此荣华富贵,光耀门楣。”他话锋一转“当然,你也可以继续像现在一样,不吃不喝,折磨自己,耗光皇上的耐性,让你阿玛,额涅还有你阿晖一同给你陪葬。”
      莺歌儿听他这么说,终于有了反应,她颤抖着身子,倔强地抬起头,直面迎向他的目光,霍珣这才发现,眼前的女子果真是倾城之姿,虽然面色憔悴,却不掩芳华,像在烈火里涅槃的凤凰,壮烈而惊艳。她美得那么浓烈,是文人挥洒的波墨山水,张扬肆意。就连眼神里的悲痛与决绝,都有震摄人心的光彩。
      她死死地瞪着他,双眼通红,里面有波光流转,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看穿两个窟窿才肯罢休。
      霍珣不惧她的目光,沉静地与她对视。配殿里的空气仿佛都凝结一般,莺歌儿突然扬起手,手里不知握着什么,直直向霍珣面门刺来。霍珣是练家子,火光电石间,身体往侧面一躲,莺歌儿刺了空,手势收回,再要刺去,却被霍珣捉住手腕,一个反剪,按压在地上,她手里的东西被迫松脱在地上,‘哐当’一声发出清脆的撞击,是一块占满血的陶瓷碎片。
      霍珣看一眼莺歌儿鲜血淋漓的手,冷冷地附在她耳边道“这世间真正能伤害人的,不是碎玻璃茬子,是权势。等哪天,有人前呼后拥叫你主子,你就会知道你今天这点可笑的尊严是多么廉价。”
      她在他的制押下拼命挣扎,脸上的泪水碰上地面,粘了半面灰尘,狼狈不堪。她愤恨地盯视着他,清清楚楚地看清他近在咫尺的眼眸里的不屑、嘲讽和鄙夷。眼前这双黑沉沉的眼睛,再一次狂风掠境般翻搅起她心里铺天盖地的委屈。
      凭什么老天爷要这么作践她?她想起佛堂里被皇帝逼迫时的屈辱跟恐惧,就因为那个人是皇帝,她是受害者却要背负妖媚惑主的骂名!
      还有她的夫君,那个与她耳鬓厮磨,口口声声说爱她,保护他的夫君,为什么她受尽屈辱,却不肯挺身而出?她明明还活着啊,凭什么就给她立牌位,将她埋葬深宫!
      而眼前这个人更加残忍,用她亲人的性命,软刀子剜心,逼她屈服皇权,要把她打入万劫深渊!他的每一句话像是毒针,一根一根,狠狠地戳进她伤痕累累心!她不甘心!她好恨!
      既然如此,好!我成全你们。
      她放弃了挣扎,梗咽着嗓子,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对他说“放开我。”
      霍珣站起身,漫不经心地掸了掸箭袖。
      莺歌儿颤颤巍巍地爬起来,跪得太久地膝盖没站稳,差一点又要栽下去,霍珣适时地把住她臂弯,莺歌儿顺着他攥着的手往上看,再一次对上那双古潭深泉似的眼睛。
      她忽地莞尔一笑,像是沼泽地里绽放出的清莲,又像是无间地狱里钻出的鬼魅。
      她问
      “王爷,还记得我么?”
      霍珣不动声色,上下打量她一番,并未想起与她曾有过什么交集。
      莺歌儿拂开霍珣的手,往后退了一步,郑重其事地跪下来,她匍匐在他脚下,她的声音从地心传来。
      “王爷的话,莺歌儿记在心里,莺歌儿先谢过王爷提点。他日若能圣眷加身,定不忘报答王爷今日的恩情。”
      她一字一句像是杜鹃啼血。
      人被逼到一定份上,既不能寻死,那便披荆向前,再不回头。等她缓过劲,任你牛鬼蛇神,欠下的,抽筋拔骨也得给她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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