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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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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景有歇午觉的习惯,这天觉起由水仙服侍着梳洗,算日子霍珣今日正巧休沐,问“王爷在府里么?”
水仙答“王爷方才还来过,见您睡得正香不让叫醒您,自个儿又往觅思园去了。这会儿不知道还在不在府里。”
敬景听完有点失望,霍珣常年行走内廷,在王府里的时间不及宫里一小半。他们夫妻两个同一屋檐下住着,实际上也是聚少离多。自己这一歇觉,又错过了时候说说话。
水仙见她发愣,从妆奁上拿起一盒簪粉道“奴才给主子奶奶上妆?”
敬景摆手说不必,过不了几个时辰还得擦洗掉,怪麻烦的,只拿起一盒润肤的膏子摸起来,北方的秋季十分干燥,脸上紧绷绷的,涂脂抹粉更加不舒服。
水仙端起洗脸水从房里出来,她家本也是书香门第,后来家道中落,因为识得几个字被选进王府笔札房做使女,昨日刚被指派到福晋身边伺候。听说福晋以前的贴身使女跟府里的头等护卫好上了,福晋给保了媒,还陪了好大一笔嫁妆,风风光光地出了嫁。她们福晋是个好主子,她把福晋服侍好了,有福晋撑腰,自己往后也定能配个好人家,柴米油盐的过日子。水仙心里为日后盘算着,毕竟还是姑娘家,偷偷地红了脸。
水仙绕过西配殿,将洗脸水浇在屋后的一片菜地上。再原路绕回去。一打眼就看见东路上从承运门里穿过一个高挑瘦长的身影,大摇大摆的往馨润园这边来。
那人穿玫瑰紫立领直身偏大襟四面开衩长袍,深统靴。腰上一溜荷包,香囊,褡裢,火镰袋,扇套,金银牌上一气儿垂了十几个小挂件。脑袋上顶着红结子瓜皮帽,帽缘正中镶着白玉帽准。手指头吊着个珊瑚坠子甩来甩去,端的是一幅旗人大爷的做派。
水仙看这人面生得很,再看他这张八样儿,心想,管你是什么爷,王府内院也敢闯,胆儿够肥的!便横眉竖眼睛跳到他面前,叉着腰就骂“你是哪家的登徒子?怎么大老爷们儿苍蝇似的往人家内院里钻,前头那些看宅子的都死了不成?小心惊了我家主子奶奶,招呼人把你叉出去!”
那人冷不丁被一通子骂,神情古怪地盯着她看,水仙回瞪他,心里突地就慢了一跳,真是个俊俏人啊,秀鼻子秀眼的,怎么比女人生的还好。
敬景听见外头有动静,出来一瞧。呵!好个倚风行稍急,含雪语应寒的‘美潘安’!
敬景走过去,对着那人蹲福,笑道“长公主今儿怎么有空到我这来了?”
水仙一听长公主三个字,手里的面盆‘哐当’掉到地上,当朝只有一位公主——皇帝的亲妹妹固伦长公主,她这回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没等福晋指人家呢,小命怕就要没了。整个人吓得跪伏在长公主袍角前,声音打着颤,磕头求饶道“奴才没长眼,冲撞了贵人。长公主饶过奴才吧!”
长公主瞄她一眼,淡淡道“是没长眼。”
敬景不忍心,打圆场道“不知者无罪,长公主仁善大度,莫要同她计较吧。”
长公主点点头,道“你也算忠心护主,起吧。”
水仙木愣愣站起身,再看福晋挽着长公主往殿内去了,肩膀架子一下子松垮下来,一模脑门,竟是吓出一头冷汗,阎王殿前走一圈,还想着,原来是个女人,怪道长得这般标志。
敬景引长公主至厅中坐下。长公主张口就问“上回给你的方子试了么?”
敬景沏了茶递给她道“还没呢。”
长公主听罢长舒一口气,直拍胸脯,“万幸万幸!”
敬景忙问怎么了。
长公主道“宝玉胡同口一户媳妇,叫这方子害了命,我一得着消息就派人过来通知你,让你别吃,后来一想,还是我亲自跑一趟才放心,这不就来了。”
敬景哭笑不得,还真叫霍珣说着了,这长公主跟皇帝真不愧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不靠谱这点上一模一样。
长公主又问“寒濯呢?”
敬景道“早前在府里,这会子不清楚。”
“他不在?”长公主有些失望道“那我这便走了。”
“长公主有什么事情找他?我打发人去大书房问问,万一在,也好不叫你白跑一趟。”
长公主连连摆手,说不用。起身就告辞。敬景看她跟阵风似的,急哄哄来又急哄哄走,只好起身相送。
出了馨润园,再过垂花门,正待要从翠泽园的大花园穿过往前庭去,长公主突然见鬼似的猛地转过身,对着敬景挤眉弄眼睛。敬景一头雾水,隔着她往前看去,透过花园假山的石头缝望过去,对面正走过来两人,一个青缎子五爪盘龙团箭袖,气宇轩昂。一个水月白云纹长袍,清风霁月。
敬景心领神会。抹挪地拿胳膊肘搡了搡长公主。
对面的人显然也发现了他们,霍珣叫了声敬景,走过来。敬景刚要蹲福,被霍珣扶胳膊拦住。敬景笑着朝他身后那人打招呼“惠鄂都统也在。”
惠鄂撩起袍子给她跪安,她急忙叫起。霍珣拿眼乜了眼背对他们站着的人,先前离得远,只看见敬景旁边有个男人,走近了再看,这小身板哪儿是什么男人?一身扮相委实有趣。
他腰板挺直,左手负在身后,右手置于胸前,食指盘弄着大拇指上套着的碧玺搬指,故意问“这是哪家的哥儿?好歹露个脸,爷这儿也好招待不是。”
长公主知道教他认出来了,索性转过脸,“不劳烦王爷招待了,本也不是找你来的。”
这两人同辈又同龄,互相也不见礼。约是八字相克,见面就抬杠。
惠鄂愣了一下,才看出它原是女扮男装的长公主,又给她叩安。
敬景瞧长公主,面颊两抹绯红,眼珠子都不知道朝哪儿看了。
姑娘家终究是姑娘家,平时再离经叛道,见到心上人,也含羞带怯地露出女儿家的娇羞来。
要说惠鄂也确实是个惹桃花的面相。放哪儿都是挑得出的齐全人。若真能跟长公主配成一对,男俊女美,再合适不过。
霍珣记得上次敬礼夸过惠鄂长得好,此时又见她一个劲儿往人家那瞄,当自己空气似的,微皱起眉,不动声色地挪了挪,挡住她的视线。
敬景看他杵面前,对他道“长公主刚刚还问我你在不在府里。”
霍珣咦了一声,看着她“福晋听岔了吧,人家刚刚可是说不是找我的。”
长公主看他俩一唱一和,再偷眼看惠鄂,那厮垂着眼,正憋着笑,恼羞成怒道“我不准你笑!”
惠鄂抱拳应了是。
霍珣这会儿心里没别的,就想赶紧把这两人打发了。好跟敬景说说话。也不客气,这就逐客“我府里不留晚饭,二位是想再逛逛园子,还是怎么着?”
长公主这会儿想起正事儿来,对霍珣道“都送到这儿了,索性送到底吧。你这府上大,我怕迷了道。”
霍珣乐了,心想,这不是睁眼瞎掰扯呢嘛,我这府上您转过多少回了,哪个园子里有哪个景,您怕比我还门儿清呢。也不揭她短,比了个请,端看她葫芦里埋得什么药。
果然,一行人到门口。长公主对门房里一个阿哈颐指气使道“把我那马儿牵过来,咱家去。”说罢,她眼珠子一转,抛给霍珣一个眼神,意思明显是“您等着瞧好吧。”
霍珣哑然失笑,长公主这是报复他把萨日赏给了六贝勒,所以寻摸了更好的马过来抖给他看,示威来的。
只见那阿哈从门房后边的草地边,牵出一匹匹栗毛天马。
惠鄂一看,忍不住呵一声,赞道“好俊的伊犁马!”
霍珣一打眼,那马首高九尺,长丈余,颈与身等,昂举若凤。毛色油亮,四蹄有白章,如踏行雪上,确实是难得一见的良驹。
敬景不懂马,但看这马眼大眸明,脖子上挂着铜铃,神气活现,便觉得十分漂亮。再看长公主,踏着马蹬子一个翻身上马,控着缰绳,踢踏着原地转圈,英姿飒爽。心里羡慕。她阿玛从小也教她骑马,可是她畏高,坐在马上全身都发软,她阿玛看她实在不行,也就放弃了。
长公主高坐马上,居高临下看着霍珣,问“我这宝贝如何?”
霍珣微仰起头,啧啧地直叹气,甚是惋惜的模样道“暴殄天物,糟蹋了。”
长公主出了气,只当他是眼热,哼了一声,绝尘去了。
惠鄂也不多留,当即也告了退。
等闲杂人等走干净了,霍珣牵过敬景“跟我去书房,我有东西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