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夜雨第二部》狐悦

87、运筹帷幄

　　凤玉吟跟在夕景华身后一步步走向密道的深处。这座隐秘的地下工事远比凤玉吟想象中更为庞大而且复杂，光看规模从开始修建到完工恐怕就需要不下五年的时间，也就是说夕景华几乎从自己成为鬼门宗主那一刻起就已经着手准备退路了。
　　如此思虑周全，滴水不漏，何尝不是因为曾经被伤害得太深？不是自己把他逼得没有退路，他也不会像苏情他们说得那样，表面通达透彻，内里却不敢轻信于人。
　　他心里的那个魔障，其实是自己亲手种下的。
　　“今日其实还有一件好事要告诉你。”
　　夕景华兀自在前头走着，因而没有注意到凤玉吟脸上的异样。他今日当真是心情极好，光是听他说话的语气都能感觉出他比先前那几日要振奋得多。看来贺兰璟那边应该是有所突破了。
　　“什么好事让你这么开心？是贺兰璟终于松口了？你拿到那份名单了？”
　　夕景华刚要开口，这是两人已经走到了密道尽头处，狭窄的空间骤然开阔起来，只见眼前赫然一扇铜门紧闭，夕景华拉着他便推门而入，门内灯火通明，遂将他的视线照亮得一片清晰。
　　“这，这是……”
　　此刻等在门内的约莫有十来人，对凤玉吟而来皆是陌生面孔，不过虽不知晓他们的来历，光是第一眼看过去便已知晓来人身份恐怕都不简单，个个神色肃穆，气势凛冽，让人不由精神一振。
　　可就在凤玉吟跟在夕景华身后步入门内时，忽然听到有人十分热络地叫起了自己的名字。
　　“玉吟！”
　　凤玉吟先是一惊，随即便看见一道人影从众人之中冲出，朝着自己就扑了上来。只是还未靠近便被夕景华毫不客气地挡在了身外。
　　“毕方！谁让你把他也一起带来的！”
　　凤玉吟循声看去，不由喜上眉梢，马上挣开了夕景华的手迎了过去：“玉锦，你怎么也来了！”
　　那个刚刚扑上来想要抱住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日被凤玉吟错当成兄长养在宫中的另一位‘凤玉锦’。
　　当年北关平乱后，凤玉吟已决定与夕景华归隐江湖，至于这个冒牌的皇长子当然也不便继续留在宫中，夕景华便将他交给了自己心腹照顾。而照顾他的那个人就是江湖上人称银枪铁骑毕家军少帅毕方。
　　毕家世代奉命镇守西南边陲，功勋卓著，先帝曾御赐丹书铁劵以彰其功。毕氏一门三杰，毕老将军已近古稀之年仍在边关坐镇，实在不负护国神将之名。毕方家中还有一位兄长，如今正任军中统帅。军中有父兄主持大局，毕方又无心仕途，索性辞去了官职，一心逍遥江湖不问世事。
　　早年夕景华游历江湖之时与他有过命的交情，毕方为报他救命之恩便自愿加入鬼门，只不过毕家少帅毕竟心性高傲，不受拘束，若非危难之时夕景华也不会轻易惊动他。这次南陲属国在边境蠢蠢欲动，关系到毕方父兄的安危，就算夕景华不开这个口，他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我若不将他带在身边，他有个什么闪失，你们兄弟还不找我拼命。”
　　那毕方乃是名将之后，自幼便在军中历练，十岁就随父兄沙场征战，生得剑眉星目，英朗不凡，背后一杆银枪更是熠熠夺目，仿佛有种神鬼辟易之势，一股凛冽之气荡人心魂。
　　他说话间，玉锦又已经粘上了凤玉吟，抱着他的胳膊就不肯松手。他们虽没有兄弟之实，却也在宫中相依相伴了多年，此间感情不容掺假。只此一点便足以让夕景华嫉妒到醋海翻天了。
　　“鬼婆，你先把他带出去，我们有正事要谈。”
　　虽然是个替身，却代替他在宫里享受了凤玉吟十年时间无微不至的照顾，光是想到这一点夕景华就连表面上的大度都维持不了了，恨不得把那个正抱着凤玉吟不肯撒手的冒牌货给从他身上扒下来丢出去。
　　“我不走，我好不容易才见到玉吟，我不走，我要跟玉吟玩。”
　　“那你乖一点，不要吵也不要闹，我和几个哥哥有重要的事要谈，等谈完了再陪你玩好不好？”
　　“好，那今天我要玉吟陪我一起睡。”
　　这下子夕景华终于是彻底压不住脾气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鬼门宗主的气度，冲上来就把人从凤玉吟身上拽了下来，不等凤玉吟反应过来就直接捏住对方脖颈后的穴位，他此刻虽没有内力，但认穴的功夫尚在，对方猝不及防被点住了穴道，立马便软倒了下去。毕方见状连忙上前将人一把接了过来。
　　“看好你的人，下次再对玉吟动手动脚我可就真的不客气了。”
　　“哥！”
　　凤玉吟哭笑不得地看着兀自阴沉着脸的夕景华：“你连玉锦的醋也要吃么？他的心智就跟孩童无异，你怎么……”
　　“就是如此才更要防着，难不成你还真要陪他睡么？”
　　“这件事，就算凤王殿下答应，我恐怕也不能答应。”
　　不等凤玉吟开口，另一边毕方已经语气不善地把话锋接了过去。凤家兄弟不约而同地因为他的话怔了一下，等看到向来不苟言笑的毕少帅动作温柔地把人打横抱起，安置在一旁的座椅上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才是真的有人吃醋了。
　　“咳，我看还是说正事吧。”
　　夕景华被凤玉吟那略带责备的一眼看得一阵心虚，忙牵住他的手朝着主座走去。其他人见状纷纷避让开来，凤玉吟边走边向着四周打量，这十余人或老或少，看衣着打扮，还有所持兵刃各有不同，想必应该都是武林中的顶尖高手，纵然是不动声色，也能让人感觉到一股惊人的气劲萦绕于这内堂之中。
　　“他们虽非鬼门中人，但与我皆是生死之交。此番若要事成，关键不在你我，而在他们。”
　　“过往十年我身在庙堂，鲜少过问江湖之事。皇叔曾说江湖朝堂不两立，这些武林前辈们，只怕也是冲着与你的情分才肯给我一些薄面。”
　　“从前你是外人，如今你是内人，自是不同了。”
　　夕景华说笑间又将手握紧了几分，直到两人在主座前站定，下面的人才齐声行礼道：“见过夕宗主，见过凤王殿下。”
　　“今日在此议事，没有尊卑长幼之分，各位能来赴约，景华铭感于心，在此先谢过各位。”
　　夕景华说罢，两人便一起朝着座下众人躬身行了一礼。以这二人的身份来看，这一礼实在非同小可，分量非凡。座下众人中有鹤发白眉的长者上前一步，抱拳道：“二位无需行此大礼，此事不仅关乎鬼门存亡，更关乎天下百姓的安危。我等虽为布衣草莽之辈，亦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就算夕宗主不出面主持大局，我等亦不能坐视不理，任由那魔人逆天而为，为祸苍生。”
　　那人说罢，其余众人也纷纷出声应和。看到众人群情激荡，凤玉吟心中也不免有所触动。有道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可是在那庙堂之上，又有多少人有如此侠骨豪情，能真正为天下苍生，为家国百姓舍生忘死？就算今日不是贺兰璟，那些身着锦衣华服的蠹虫也迟早有一日会把大鵷的天下蛀空。而到了那个时候，又有谁来守住凤家的江山？
　　除恶务尽，哪怕付出再惨痛的代价，这一次也势必要将那些包藏祸心之人斩草除根。
　　“景华，先前接到你的来信后我便马上传讯回去，已将一切告知父兄，如今他们已按照你的吩咐，暗中调集兵马粮草，随时可以出战。”
　　贺兰璟想借四境属国作乱牵制驻守关外的兵马，如今汴州亦在他控制之下，整个沐阳城犹如孤岛一般，到那时他便可以在京中为所欲为。岂不知夕景华早已暗中向外传讯，此刻不止是镇守南境的毕家，其余各地的守军将帅亦已陆续收到消息，不过因为尚未拿到贺兰璟手上的那份名单，一切行事皆要低调，否则打草惊蛇，功亏一篑。
　　“其他地方我倒并不担心，唯独这汴州位居要地，扼南北之咽喉，若不能拿下此地，就算我们千里行军也怕远水救不了近火近火。”
　　毕方所言之事，也正是眼下最令夕景华头疼的。
　　当初他费尽心思夺下汴州，本是为了帮凤家稳固大局，没想到一着不慎竟为贺兰璟所利用。如今偌大的汴州已被贺兰璟和鬼门的人马包围得如同铁桶一般。不止如此，当初北关一战后，共计有近一万具战亡将士的尸骸至今下落不明，根据凤玉吟在百里胤院中所见情形，只怕他们已经沦为百里胤手里的尸人，但数量如此之众的尸人被藏匿何处，到现在夕景华还不得而知。
　　“贺兰璟说过，大鵷国运未尽，他要逆天而为，所以要用北关十万将士的亡魂来破大鵷的国运。我担心这尚未找到的一万具活尸，也许就潜伏在沐阳城附近伺机而动。所以我需要各位助我一臂之力，找出这些尸人的藏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