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夜雨第二部》狐悦

86、天心难测

　　“如此说来，这倒是一场毒王和蛊王的暗中较量了。”
　　经玉飞麟这样一解释凤玉吟才恍然大悟。先前他还好奇，这做戏之人需何等功力才能同时瞒过贺兰璟和夕景华这两个人精的眼睛。如今想来多半也是那神魂草的功劳吧。
　　“既知他们无恙，我们也可安心了。”
　　“安心？我看未必。”
　　玉飞麟说到这，重逢的喜悦已经从眼中褪去，看向凤玉吟的目光中陡然浮现出一层忧色：“顾庄主反倒是更担心你。”
　　“他是因为我哥所以才担心我吧。此事你们无需多虑，景华他如今已完全清醒，不会再做出伤害我的事。眼下他也只是假意迎合贺兰璟，并非真心臣服。”
　　凤玉吟话中句句都是回护之意，听得玉飞麟一时之间竟不知是该嫉妒夕景华还是该心疼凤玉吟，而他这个局外人的一片深情就显更为多余和可笑了。
　　“为何突然不说话了？你们还是怀疑我哥？”
　　玉飞麟暗自压下心头的苦涩，摇头道：“你既然对他深信不疑，我们又有什么可怀疑的。只不过顾庄主临行前交给我一封信，让我若是能见到你定要亲自交到你手上。”
　　“信？给我？”
　　凤玉吟与顾南楚交情不深，对方竟让玉飞麟传信给他，而不是夕景华，这让凤玉吟真的有些意外了。
　　“对，是给你的信。”玉飞麟说着便将那封贴身所藏的信笺从怀中摸出递到凤玉吟手中：“瞧瞧，还是热乎的呢，那位顾庄主说此信关系重大，最好是连夕景华那里都不要透露。”
　　“连我哥都要瞒着？”
　　这便更让凤玉吟好奇了，他连忙将信展开，却不想那信上竟绘着一幅棋谱。
　　竟然又是棋谱。
　　“他们鬼门的人是不是都这么喜欢装神弄鬼？”
　　凤玉吟的语气不由地透出几分无奈：“有什么话是不能明说的，非得如此曲折迂回？这是他给我打的哑谜么？”
　　玉飞麟听他如此抱怨，也好奇地探过头来看了一眼，那些风花雪月的事他在行，可这琴棋书画的风雅之事他却半点兴趣也无，就算有心帮他也实在力所不及。
　　“这上头还有两句话。”
　　玉飞麟的目光在那棋谱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定在右上角处那字体端方娟秀的一行小字上。
　　弃子争先，舍小就大。
　　“这又是什么？”信上什么都不说，只画一个棋谱已经够让人费解了，再加上这不明所以的八个字，这让玉飞麟也不免抱怨起来：“你说的没错，他们鬼门的人就不能好好说句人话么？”
　　“我哥说顾庄主天生异禀，能从这纵横十九道上看破天机，或许这其中有什么不可言明的玄机需我自己参透。”
　　“要是参不透又或者，参错了呢？”
　　凤玉吟闻言一怔，片刻后才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那便是命了，参透或参不透，皆是命。”
　　“堂堂天子，竟然也信命。我以为你这样的人是最不信命的。”
　　凤玉吟摇了摇头，轻声道：“是你高看了我，我也只是个普通人，凡胎□□罢了。”
　　玉飞麟听着这话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他紧紧盯着凤玉吟看了许久，不知是否因为自己过于在乎他，所以这次相见莫名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就好像，好像不知道哪一天就会突然失去他。
　　虽然玉飞麟也知道，自己从来也未真正得到过这个人，但只要看到他安好无恙自己也就觉得满足了。但此刻他站在自己面前，那种无法言喻的惶惑和忐忑让他突然涌起要立刻将这个人从这里带走的冲动。
　　“这信我收下了，等回去之后我再细细研究。你留在此地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一切要等解决了百里胤之后再说。”
　　“你们等得了，我可等不了。”
　　玉飞麟一听说还要他按兵不动，果然立马就跳脚了：“你们不会真的把我当活死人对待吧，我被关在这里一天一夜了，滴水未进，食不果腹，再待下去我可就真的要小命不保了。”
　　凤玉吟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安抚地拍了拍玉飞麟的肩：“等我回去再想法子给你送些吃的过来，这几天只能委屈你先住在这里，还有刚刚我跟外面的尸人交了手，现在他们还横在院子里，你若是半夜出门看见他们不要害怕。”
　　“你，你说什么？！”
　　玉飞麟吓得脸色立变，趁机一把攥住了凤玉吟的手将他的胳膊紧紧搂住：“我最怕这些不人不鬼的东西了，你发发慈悲快想办法带我脱离苦海吧。我可不想和那些东西住在一起。”
　　“堂堂蓬莱阁主也会怕死人么？放心吧，他们身上的尸蛊已经被我杀了，祸害不了你，你若是实在害怕，等院子里尸气散了，你把他们再埋回去便是了。”
　　“玉吟，你成心耍我是不是？”
　　凤玉吟但笑不语地摇了摇头，将之前他交给自己的那封信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玉飞麟看着他，心里那份不安似乎又更深了几分，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凤玉吟的手，想对他说点什么，可直到最后，话在嘴边都还是未能说出口。
　　其实他也明白，此刻无论他说什么，凤玉吟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他抱着一腔孤勇，致死不悔地追随着夕景华的脚步，莫说是他，就算是天意也不能让他回头吧。

　　凤玉吟从玉飞麟处悄悄潜回夕景华的小院时，夕景华也才回来不久。眼下情况不比平常，原本夕景华也是不同意他冒险去见玉飞麟的，但是又怕管束得太严让他生厌，所以才不得以答应放他前去。
　　如此器量，看将来谁还敢说他是醋坛子。
　　“你要是再不回来，我都要亲自去玉飞麟那里拿人了。”
　　凤玉吟甫一进入密室便被等在这里的夕景华迎面抱了个满怀，凤玉吟被他呼吸间的热息撩得脖颈处一阵酥麻，笑着故意推了推他：“你怎么好像比以前还粘人了，难不成害怕我跑了不成？”
　　“这可难说，那个玉飞麟鬼主意那么多，说不定哪天色胆包天就真的把你拐跑了。”
　　“喂。”
　　这话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
　　凤玉吟哭笑不得地伸出手在他额头上轻轻拍了一下，但这时夕景华已经十分眼尖地看到他手上缠着的纱布，连忙一把将他的手抓住，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受的伤？”
　　他若是不问，凤玉吟都要把这件事给忘了。不过就是一道浅浅的皮外伤，何至于如此大惊小怪的。
　　“在百里胤的院子里和尸人交了手，他们果然对我的血忌惮非常。都是小伤而已。”
　　“难怪你一进来我就闻到了血腥味。先让我看看，就算是小伤我也会心疼的。”
　　虽然知道对方是小题大做，但这世间又有谁不喜欢被自己喜欢的人宠爱着的感觉呢。回想起来，他上一次这般温柔小心地替自己包扎伤口遥远得像是上一辈子发生事了。
　　“就算你的血能克制尸人，以后也不许再随意伤害自己的身体，我让曾容改变你的体质，可不是要拿你做血包用的。”
　　夕景华一边给他上药一边还喋喋不休地反复叮嘱。凤玉吟笑而不语地看着灯下眉目温和的兄长，一时之间竟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这一刻的宁静和美好若能一直停驻下来该有多好。
　　“玉吟？”
　　夕景华上完了药却发现凤玉吟盯着自己怔怔出神，他连忙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凤玉吟这才缓过神来。夕景华故作不满地在他手背上轻轻咬了一口，抱怨道：“坐在我对面还敢走神，是不是让那个姓玉的把魂给勾走了？”
　　“你啊。”
　　凤玉吟眼看又要绕回这个老生常谈的话题，连忙把话锋转开：“玉飞麟那里与我们先前料想的一样，顾庄主眼下性命无碍，不过苏情的尸毒还没有完全解开，但是有冷秋照顾他们我想应该不成问题。”
　　说到正事夕景华也收起之前戏谑的表情，认真道：“如此便好，等过几日我让鬼婆帮忙传信，想办法见他们一面。”
　　说到顾南楚，凤玉吟不由想起他托玉飞麟交给自己的那封信，那棋谱之中究竟藏有什么玄机是不能明说的。还有那句弃子争先，舍小就大究竟暗含什么深意，为何不能让夕景华知晓。
　　“玉吟，你没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夕景华的眼力本就非凡，洞悉人心的本事更是一绝，今日从他们一见面他便察觉凤玉吟藏有心事，几番试探之下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到了眼下这个关头，他可不能容许凤玉吟再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了。
　　凤玉吟心头一惊，忽然感觉怀中藏着那封信的地方似乎像是一团火熨贴着自己的胸口。
　　“是不是玉飞麟跟你说了什么？”
　　夕景华见他沉默不语，心中更为急切，正要施压逼问，这时却听到密室外传来鬼婆的声音。
　　“宗主，他们人到了。”
　　凤玉吟心头豁然一松，忙问道：“什么人到了？”
　　夕景华还没问出所以然来自然十分不甘，但眼下还有别的要事，也只能暂时先放过凤玉吟，反正他横竖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有的是机会慢慢‘逼问’。
　　“让他们进来吧。”
　　夕景华松开凤玉吟的手，站起身来整了整自己的衣襟：“贺兰璟自以为已经斩断了我的所有退路，岂不知他才是真正亲手把自己送上绝路的人。玉吟，也该是我们反击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