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夜雨第二部》狐悦

47、噩梦缠身

　　“住口！”
　　夕景华愤然抬掌，眼中的杀意肆虐而出，而那人迎着掌风，只见身上的黑袍被狂卷而来势如山海的气劲掀起，犹如黑色的巨翼向两边张开。夕景华已动了杀心，无论对方是否抵挡他都绝不会心慈手软，可就在他的掌风逼向对方面门之时，那张始终不曾露出过真容的面孔却在面罩破碎的刹那间展露在他的面前。
　　夕景华盯着那张面孔，思绪乍然空白了一片。
　　哥，你要杀我吗？
　　夕景华骇然收掌，可一切已经太晚。
　　刺目的血红瞬间充满了他的视线，他感觉那一掌击穿的，仿佛是自己的胸口。
　　“不——！”
　　那哀伤至绝的惊呼让正垂首倚靠床边假寐的人乍然转醒。被对方紧紧扣住的手腕上蓦地一痛，凤玉吟不禁狠咬牙关，虽未出声，但口中已有血腥的味道散开。
　　“哥？你怎么了？”
　　凤玉吟顾不上手腕上传来的剧痛，急着俯下身查看夕景华的情况。半日前是白风羽亲自带着鬼门弟子入山把他寻回来的，带回来时他便一直昏迷，足足睡了半日这才醒来。一炷香前修冷秋才来看过他，只说是运功过度所致，给他服了药也施了针，但凤玉吟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他，硬撑着还有些虚软身子一直坐在这里陪着夕景华。
　　上一次夕景华出事的时候他不能相伴左右，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夕景华背着自己再独自面对危险了。
　　“玉，玉吟……”
　　夕景华醒后，双眼始终茫然无神地盯着床顶，就像是还怔在噩梦里没有回魂一样，凤玉吟见状刚要伸手到他眼前试探，这时夕景华的神色突然清明起来，猛地一把攥住凤玉吟的手，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就把人狠狠拖进自己怀里紧紧抱住。
　　“哥？你没事吧，你，你到底是怎么了？”
　　凤玉吟被他的手臂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但是他又不敢挣扎，因为他感觉得到夕景华似乎正沦陷在强烈的恐惧之中，他听着耳边传来的急促粗哑的喘息声，不停地抚着对方战栗的后背，轻声安抚道：“哥，没事了，我在这里，没事了。”
　　“我看见自己亲手杀了你。”
　　凤玉吟闻言心头一窒，马上回应地抱紧了夕景华。
　　“胡说，梦里的事也能当真吗？我这不是好好的，你看……”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夕景华突然伸手推开。凤玉吟在床边坐了半日，半边身子都有些麻木了，自然是吃不住夕景华这一推的，整个人都从床边摔了下去。这时白风羽也正端着熬好的药汤经过门口，听到里面的声响也顾不得是否失礼，直接就推门闯了进来。
　　“陛下！”
　　凤玉吟腿伤未愈，正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白风羽见状连忙放下药上前扶他。可凤玉吟此刻眼中只有夕景华，夕景华似乎也被自己方才的举动惊吓住，目光迷茫而慌乱地在自己的双手和凤玉吟的身上来回逡巡。
　　“我，我是不是伤到你了……”
　　“没有！哥，你看着我，梦醒了，没事了！”
　　凤玉吟推开正要扶住自己的白风羽，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抓住夕景华微微颤抖的双手：“不管你梦里看到了什么，现在都过去了，我还活着，我没事，你看着我！”
　　夕景华目光闪烁地看向凤玉吟，可是先前在梦里所看到的一切是那样的真实，那样的恐怖，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手穿过凤玉吟胸膛时，热血漫过自己双手的温度。
　　他杀了凤玉吟。
　　他亲手杀了凤玉吟！
　　“我让你看着我听到没有！”
　　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如同一声响雷不止惊醒了夕景华，也把白风羽吓了一跳。他作为臣子陪在凤玉吟身边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亲自动手打人巴掌，而这一巴掌偏偏又打在夕景华的脸上。
　　一个平日里他连一根头发都舍不得碰的人，今天却被他狠狠当面甩了一记耳光。不用看，光听那声响都知道这一巴掌有多狠。
　　“你先出去。”
　　那短暂却令人窒息的静默之后，凤玉吟语气冷淡地慢慢开了口。那一刻白风羽似乎又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那股帝王的气魄。他忧心地看了一眼半边脸颊都被打得红肿的夕景华，心知这种时候他这个外人多说什么也是无益，只好依言迅速退出了房间。
　　但愿他们兄弟两人别出什么事才好。
　　身后的房门甫一合上，夕景华便从床边缓缓起身。凤玉吟盯着他唇边溢出的那一丝血色，忽然一反手打向了自己。
　　“玉吟！”
　　夕景华脸色陡变，飞扑上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惊慌失措地将人拥进怀中：“是哥哥不好，你别这样，都是哥哥的错。”
　　“我发过誓，此生绝不会再做伤害你的事。这一巴掌我……”
　　被打肿的那一侧脸颊贴着凤玉吟脖颈间敏感的肌肤，烫得让他整颗心都不由跟着揪紧起来。
　　他气他推开了自己，气他明明答应会放下心魔却还是在往事里沉沦，气他不愿和自己分享心事，又想一个人独自承受。
　　可是即使他这么生气，到头来看到自己留在他脸上的掌印时，他最气的竟然还是自己。
　　“这一巴掌你打得好，是哥哥该打。”
　　夕景华攥紧凤玉吟的手，就像害怕他又突然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一样。这时凤玉吟冷峻的面色才稍稍缓和过来，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却发现对方根本不给任何机会。他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疾言厉色了，他本以为自己在宫里养出的脾气在就给夕景华给磨平，没想到今天一怒之下竟然真的动手打了他。
　　“你松手，我让冷秋给你拿药来。”
　　他话音刚落，夕景华的手臂就又收紧了几分，凤玉吟皱了下眉头，但很快又归于无奈：“你放心，我跑不了，我现在哪儿也去不了。况且你刚刚不是想让我走吗？现在又不让我走了？”
　　“你要是不解气，就再打我两巴掌，哥哥现在醒了，不会再犯糊涂了。”
　　夕景华哪里肯放他走，他知道自己刚刚那一推是伤了凤玉吟的心，可那实在是无心之举，要怪只能怪那场梦真的太血腥，太真实……
　　可说到那场梦……他明明记得自己在和黑衣人对阵，而之后的事……
　　“你又怎么了？”
　　凤玉吟看到夕景华目光有异，顿时又紧张起来，不由分说地抬起他的面孔，强迫他的目光看向自己：“不许再胡思乱想了，听到没有！不管有谁跟你说了什么，还是你自己在钻什么牛角尖，现在都不许再想！”
　　“我……”
　　夕景华拼命摇了摇头，他想回忆起山崖上发生的事，可是为什么记忆竟是一片空白。
　　他杀了那个黑衣人吗？还是他又一次从自己手里逃走了？自己又是如何回来的，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我是不是杀了什么人……”
　　夕景华神色迷茫地看向凤玉吟，那是凤玉吟第一次看到他的哥哥露出这样凄惶而无助的目光。
　　“我看见了很多血，如果不是你，那就别的什么人。”
　　夕景华惊慌失措地翻看着自己的手，他记得那双手沾满了鲜血，那不是幻觉，他确信那不是幻觉。
　　而凤玉吟却只是沉默地抱紧了他，他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夕景华真相，他当时并不在现场，但是他亲眼看到白风羽带回的那些鬼门弟子的尸首。
　　他不能相信那些血肉模糊，残缺不全的鬼门弟子都是夕景华亲手所杀。
　　“不过无所谓了，只要不是你，谁死了都没关系，都没关系……”
　　夕景华的话让凤玉吟的心再一次悬了起来。他听苏情说过当年夕景华走火入魔的情形，他就像是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无心无情冷酷绝顶的杀戮者。
　　此刻，夕景华的话让他感觉不到爱，有的只是毛骨悚然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