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夜雨第二部》狐悦

48、憾恨难消

　　修冷秋在走廊上看到白风羽的时候，他正满面忧色地背着手来回踱步。一看到那边房门紧闭，修冷秋就猜到一定是夕景华醒了，在跟凤玉吟说话所以才把白风羽赶到走廊上来。
　　眼下夕景华这个情况，其实不该让凤玉吟单独留在他的身边，可是除了他以外，还有谁能稳得住夕景华？所以他一直让白风羽盯着他们两人一步不能离开，万一夕景华醒来狂性大发，至少还来得及救人。
　　“现在情况如何？”
　　白风羽一看到修冷秋便下意识地松了口气，不等他走到面前就急急忙忙迎了上去：“他们兄弟两在里面说话，我不好打扰，看样子似乎是恢复过来了。”
　　“清醒了？能认得出人？”
　　“能，不过方才陛下打了他一巴掌……”
　　白风羽说到这里声音已是越来越低，而修冷秋听到这话陡然拔高了声音惊讶道：“什么？！你说凤玉吟打了景华？”
　　“你小声点……我看那一巴掌未必是坏事，人一下就清醒了。”
　　“你知不知道他现在绝不能受任何刺激，他当年……”
　　修冷秋狠狠瞪了白风羽一眼，正要推门冲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夕景华的声音。
　　“冷秋，你们进来吧，别在外面说话。”
　　听那说话的语气倒确实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修冷秋和白风羽彼此疑惑地看了一眼，这才赶忙推门走了进去。
　　修冷秋甫一进屋，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夕景华那半边红肿的脸颊，这让他一时之间不知该给凤玉吟的‘壮举’鼓掌，还是该替他捏一把汗。凤玉吟倒是一副镇定从容的样子，看到他走进来便淡淡问了一句：“他这脸伤得重了，待会儿有劳修大夫拿些能消肿祛瘀的药膏来。”
　　那鲜红的掌印留在鬼门宗主的脸上，确实有点不好见人。修冷秋拿眼神偷偷瞥了瞥夕景华，见他面色无异才接下凤玉吟的话头：“药膏多得是，我这就让阿羽去拿。”
　　白风羽得了修冷秋一个目光示意，马上便从屋子里退了出去。待那脚步声一走远，夕景华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尊口。
　　“那几位鬼门弟子都安置好了吗？”
　　修冷秋心下一惊，立马看向凤玉吟。他们先前明明说好，这件事暂时不要让夕景华知道，免得他忧思太重伤了身体，可没想到凤玉吟竟……
　　“你不要怪他，这事瞒着我对谁都不好，现在明明白白说出来倒不至于落成心结。”
　　夕景华说话间感觉到凤玉吟的手在自己掌心里微微颤了一下，他安抚地拍了拍对方的手背，语气平缓地继续说道：“那个与我交手的黑衣人功力恐怕更在我之上，而且他和我一样修炼的都是神谕功。”
　　“但在鬼门之中，只有宗主才有资格修炼这门武功。而且当年老宗主在世的时候已不是你的对手，这世上还有谁能在神谕功上赢你？”
　　“这个人不止精通神谕功，而且对我和我娘的事了若指掌。我想尽快传信回江南，查一查娘入宫之前的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若是兰妃娘娘的旧识，要替娘娘报仇难道不该冲着……”修冷秋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可看到凤玉吟面色微变又马上把话咽了回去。这件事是夕景华和凤玉吟的心伤，在这个节骨眼上是不该提出来的。
　　“他的确是冲着玉吟而来，但是他想要我亲手杀了玉吟替娘亲报仇。”
　　听到这话，修冷秋不觉倒吸了一口寒气。
　　“此人竟如此歹毒？要你亲手杀了你最爱的人？”
　　“他的野心不止于此。但眼下我不便说的太多，当务之急是先查清此人的身份，来历，还有百里胤这些人近日可有什么动向？”
　　“他们那里倒是没什么动静，不过有一个人不久前刚刚入了沐阳城。”
　　“谁？”
　　“楚归鸿。”
　　凤玉吟听到这个名字，眼神骤然之间变得凛冽起来。

　　“楚归鸿入沐阳城势必是为了孙昊阳。没想到他这人精明一世，对着孙昊阳这只丧家之犬还真是痴情。”
　　当初夕景华在西梁时曾做过楚归鸿的谋臣，深知这人心思深沉，野心勃勃，不过可惜到最后所有苦心都成了别人的垫脚石。夕景华和他之间本就是两相利用的关系，因而他落到如此田地，夕景华对他也没什么同情可言。
　　“封后大典在即，孙昊阳潜入宫中一定会想方设法见皇叔一面，我就怕楚归鸿会对皇叔不利。”
　　夕景华随即点头道：“我会命人暗中入宫保护皇叔，你不用担心。”
　　“那孙昊阳……”
　　凤玉吟知道此时为这个人求情实在对夕景华太过残忍，可是就算这个人要死，也一定要死在皇叔永远都查不到，看不到的地方。他甚至凤怀璧对这个人的感情，哪怕这个人伤透了他的心，令他万念俱灰心如止水，可要在他心里一点痕迹都不留下那也是绝无可能的。
　　“这个人依门规，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修冷秋不等夕景华开口便接下了凤玉吟的话。当初夕景华因为他的背叛险些陷入万劫不复的险境，这笔账别人能忘，他可不会忘。要不是他师傅毒王拼尽了性命，夕景华这条命说不定就折在孙昊阳的手里。
　　“这件事暂且不议。”夕景华明白凤玉吟的难处，这也正是他一直没有下令除掉孙昊阳的原因。在他看来，孙昊阳固然该死，但终究也只是个入不了他眼的小人物，而眼下没有什么比查出那个黑衣人的来历背景更让他在意。那才是真正潜藏在他和凤玉吟身边不能不除的隐患。
　　夕景华的情况还不稳定，三人聊了片刻之后便又服药躺下休息。凤玉吟趁他睡着给他的伤上了药，修冷秋给的药膏自然是药到病除，敷上去没多久便看到掌印的颜色淡了许多。凤玉吟坐在床边陪了他一会儿，见修冷秋一直没有离开便知道他是有话想对自己说。
　　在孙昊阳这件事上，兄弟两人的态度着实让修冷秋无法冷静，有些话他当着夕景华的面不便多说，现在还能听他劝的也就只有凤玉吟了。
　　“你是想跟我说孙昊阳的事对吧。”
　　修冷秋推着凤玉吟走到屋外的长廊下，檐外是湛蓝如洗的晴空和淡淡如烟的云影，隔着院子的矮墙还能听到外头熙熙攘攘的人声，那些热闹喧嚣的声音却丝毫不能让凤玉吟糟糕的心情好转过来，他看着院子里还未来得及拆去的那些大红的喜字，那些艳丽的红色让他不由想起了染红夕景华白袍的那些血。
　　“苏情一定跟你说过景华从前练功走火入魔的事。”
　　“我知道。”
　　凤玉吟听到这话，搭在扶手上的手不禁紧了紧：“当初苏情带他去扶玉山庄求医，也是因为他旧伤复发，有走火入魔的迹象。”
　　“老宗主和几位长老当年为了救他几乎耗尽了功力，我们所付出的代价是你不能想象的。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原谅孙昊阳，他险些一手毁掉我们所有人的心血，也间接害死了我的师傅，这样一个人你们还要原谅他？”
　　“我永远不会原谅他，但是我也还是会护着他。”
　　“就为了你那个皇叔？”
　　凤玉吟眼眸微微一沉，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之色。
　　当年他在北关被重兵包围，不得已传诏将皇位禅让于凤四王爷，而他答应接下皇位的条件就是要他们兄弟放过孙昊阳一命。这件事夕景华也是知晓的，只是他一直态度暧昧，既没有说要杀他，也没有说要放他，但这终究是个心结，总有一天还是要解决的。
　　凤家叔侄的关系虽说不上有多亲厚，但用已经不足为惧的孙昊阳来稳住凤怀璧，来稳住凤家的江山，这件事对任何人而言都是利大于弊。
　　修冷秋见凤玉吟沉默不语，心里自是十分不痛快，差点按捺不住就要发作，可这时又看到白风羽站在不远处不时地朝着这里张望，修冷秋心想难不成还怕我欺负了他的宝贝陛下不成？
　　想到这一层，修冷秋愈发感到不快，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凤玉吟苦笑着摇了摇头，正要转回房中，这时又看到修冷秋阴沉着脸一步一跺脚恶狠狠地走了回来。
　　“怎么？”
　　“把这个点在香炉里，安神用的。”
　　修冷秋从怀里摸出一个白瓷瓶丢到凤玉吟手上：“每七日只能用一滴，绝不能多用。”
　　“啊，多谢。”
　　凤玉吟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向他道谢，修冷秋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不必谢我，这是我师傅老人家留下的，先前他病发的时候就是靠这个才能平心静气。你们若有心，念着点他老人家的恩情就是了。”
　　原来是话里有话。
　　凤玉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默然苦笑。修冷秋这次是真的气不过，也懒得再多说什么，转身就往院外走去。凤玉吟轻声叹了口气，将他留下的药瓶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那瓷瓶倒是平凡无奇，只是他隐约从瓶身上嗅到了一股奇异的清香。
　　那味道……
　　怎么有些似曾相识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