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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两心相知 ...

  •   亏得那马车足够宽敞平稳,夕景华事先也准备充分,所以这一路凤玉吟着实没有受多少颠簸之苦,昏昏沉沉一觉醒来车外已是天光大亮,难得一路都是阴雨沉沉,到了临近沐阳城外时竟开始放晴,这才终于让人恍惚惊觉春日已至。
      凤玉吟醒来时马车已经行至平缓地带,一片融融晴光透过窗格铺进车内,一旁的桌案上安神的熏香已经燃尽,周围弥漫着一股清冷的暗香味,有点像大鵷皇宫里雪梅的清香。凤玉吟稍一抬头就看到夕景华正合衣靠在床边支颐假寐,而另一只手在睡梦里还和自己的手紧紧相握。凤玉吟侧过脸望着那张被窗外的春光勾勒得无限宁静美好的睡颜,那金色的阳光勾画着他脸部柔和秀美的线条,那样的画面纵然让他就这样看上一辈子都觉得看不够。
      夕景华睡得很浅,几乎马车稍有颠簸就马上惊醒过来。他这一抬眼就看到凤玉吟微微挂着笑意的面孔,不由整个人都精神起来,笑着又将他的手握紧放在怀里:“睡醒啦?”
      “早就醒了。”
      凤玉吟一边伸手帮他整理鬓边垂下的碎发,一边转头看向春光明媚的窗外:“怎的兜兜转转一大圈,又回到了这里。”
      “你不喜欢吗?”
      夕景华也把身体靠了过来,凤玉吟十分顺从地任由他从背后抱住自己,两人一起依着车窗向外看去。
      窗外青山绵延,隐隐能从高处看到恢弘壮丽的大鵷皇城就座落在苍翠连绵的群山尽头。
      “不,只是有些感慨,像是兜了个圈又回到了原点。”
      夕景华笑着掬起凤玉吟的一束长发,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那地方毕竟也曾是你我的家,我知道你就算脱下了那身皇袍,可心里未必真的能全然放下……”
      “哥,我……”
      不等凤玉吟解释,夕景华已经将手指压在他的唇上,一脸释然地摇头道:“无需多言,我都明白,我的玉吟是心怀天下之人,不是独善其身的逍遥散客,你虽将江山交给了皇叔,可要你一点都不操心那也是强人所难,这些我都懂。”
      “你会不会觉得,是我要的太多了……明明身边已有了你,却还是……”
      夕景华果然是这世上最最懂他的人。即使身在这江湖,即使一直刻意回避不去过问朝野之事,可是多年来他已习惯了身居高位,将天下的重任揽在身上,这些日子每到一处,他总会有意无意地将所到之地的民生民情记录下来,再传信给身在皇城之中的凤帝。
      这也是他眼下唯一能弥补心中愧疚的方式了。
      “其实当初我插手汴州的事,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弥补皇叔。”
      夕景华也索性坦言道:“当初在孙昊阳的事情上我终究还是利用了他,之后为了带你离开,又把偌大的天下硬塞到他手里,逼得他不得不去迎娶自己不爱的女人。”夕景华说到这,感觉到凤玉吟握住自己的手骤然一紧。
      当初在宫中时,他因为不能忍受凤玉吟和别的女人有肌肤之亲而用尽手段,如今想来他们对凤怀璧又何尝不是残忍?
      “你我的心,皇叔都是明白的。况且孙昊阳本就用心叵测,枉费皇叔对他一片真心,他却用来讨好他的旧情人。这样的人留在皇叔身边也是祸害,让皇叔早日看清真相反倒是一件好事。”
      孙昊阳的事始终也是夕景华心中的一个疙瘩。当初他暗中与西梁勾结,叛出鬼门,还险些害了夕景华性命,以鬼门门规处置,他必处以极刑。可这人偏偏又是凤怀璧的心头宝,碍于这层情面,当初夕景华实在不好随意处置,之后他身份暴露逃出皇宫,鬼门也在四处寻找他的下落。但这人心思缜密,对鬼门的情况又了若指掌,这样耽搁了足足半年才终于在沐阳城内发现了他的行踪,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哥?怎么了?为何突然就不说话了?”
      夕景华一时想着孙昊阳的事有些出神,竟没注意到凤玉吟正在跟他说话。他刚要开口,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夕景华向着窗外看了看,再回头看向凤玉吟时,不知为何竟让人觉得他的眼睛里似多了一层湿意。
      “这里是……”
      “来,玉吟,我们先下车。”
      夕景华说着,便将凤玉吟一把打横抱了起来,凤玉吟以为是到了目的地,可出了马车一看,他们分明还在山间,前后都是茫茫无尽的山野,只有一条陡峭狭窄的山路蜿蜒着通向山的另一个方向。
      “你们先下山去准备吧。”
      夕景华一边说着一边将裹在凤玉吟身上的披风拢紧,这里山雾浓密,又因为昨夜下过一场雨,山林之间如同染了一层新绿,翠色雨滴,松风如涛,竟让人隐隐感觉到一丝清凉之意。
      那几名随行的侍卫闻言,很快便赶着马车循山道继续向前赶路。凤玉吟十分不解地看向夕景华,夕景华却故作神秘地笑道:“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是朋友?”
      夕景华摇了摇头:“一位故人。”
      他说到那位故人时,语气明显庄重了许多,这让凤玉吟更加好奇对方的身份。夕景华像是故意卖关子一样,神秘莫测地笑了笑,抱起他就向另一条山路走去。凤玉吟其实仍有些不大习惯像个女人一样被夕景华这样一路抱着,显得他愈发病弱无能。
      “不喜欢哥哥这样抱着你吗?”
      不等他开口,夕景华便看穿了他的心思。凤玉吟小声抱怨道:“像个累赘。”
      他哪里是累赘,他是夕景华这辈子都要奉在心尖呵护爱护的宝贝。
      夕景华看出他神情中透出的别扭,暗自笑了笑,将他抱到道旁的一块巨石上放了下来。凤玉吟正不解,这时夕景华已经蹲下了身,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背:“来,到我背上来。”
      凤玉吟见状,不觉脸色一红:“又不是小时候……”
      可话虽这么说,前面山路漫漫,背着总比一路这样抱着要省点力气吧。
      过了片刻,夕景华感觉到自己背上陡然一沉,他熟门熟路地用手将人轻轻向上一托,把凤玉吟稳稳背在了背上。
      其实两人之中,一直都是凤玉吟看上去更为健硕强壮一些,但事实上他这个哥哥的力气才是真的惊人。当初他一剑贯穿玉飞麟的银甲时连苏情都被吓了一跳,这种怪力真的非常人可有,所以现在轻而易举背起一个体型看似比自己强壮的成年男子也并不意外。
      凤玉吟趴在夕景华的背上,下意识地用两条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脖子。
      就如同他们小时候那样。
      “我记得有一年宫中大雪,到了早课的时辰你还没来,惊动了整个御书院鸡飞狗跳,太傅索性连课都不上了,带着所有宫人四处寻找你的下落。”
      “结果最后只有哥哥在漪澜殿的后院找到了我,我因为瞧见一条野狐钻进了树洞,想去追它结果却在冰上崴了脚。”
      “好好的你去追那野狐做什么,也不怕那是什么狐仙,把你魂给勾了?”
      说起那段陈年旧事,夕景华的神情也变得平缓而放松起来。凤玉吟靠在他的背上,似乎想了许久才缓缓道:“哥哥那时一到冬日便容易手冷,大夫说是因为天生体寒,根治不了,那条野狐的毛色特别好看,我想给哥哥捉了来做件暖手的套袖,可惜它跑的太快我跟不上。”
      凤玉吟的话让夕景华的心蓦然漏跳了一下。
      那份隐秘的,险些永远都不会被知晓的情意忽然之间被这样坦坦荡荡地摆在他的眼前,他竟然时隔了这么多年才感受到那份炽热的,纯粹的赤子之心。
      “哥?”
      凤玉吟见夕景华忽然沉默下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毕竟那些陈年旧事夕景华也未必放在心上吧,况且宫里的那段日子,对他来说也许算不上是美好的回忆。
      “我在听,你继续说啊。”
      “说什么?”
      “说说我们小时候的事。”
      想起小时候做的那些傻事,凤玉吟欲言又止。从前他一直觉得这个哥哥如同天人一般,不但才思敏捷,深得太傅和父皇的喜爱,待他们这些弟弟也是极好极宽厚的。他那时总觉得自己是在仰望这个兄长,总想做点什么才能引起他的注意,可他又哪里知道,原来兄长的目光一直都在注视着自己,从一而终。
      “不说,说出来你好取笑我是不是?”
      凤玉吟难得露出这孩子气的一面,夕景华微微一愣,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听到凤玉吟用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过话了,那记忆久远得就像是上辈子,让人无限怀念却又难免伤怀。
      那段横隔十年的恩怨也把当年那个喜欢蜷缩在他怀里对他撒娇,任性又骄傲的小皇子磨砺成了一个冰冷无情的帝王。
      幸而,幸而现在他又把他找回来了。
      凤玉吟嘴上别扭着不肯说,最后却又被夕景华三言两语哄得乖乖说了一路。那些原本已经被尘封的旧事在他口中逐渐又变得鲜活而清晰起来,夕景华一路都是安静地听着,仿佛整颗心都因为他的娓娓叙述而变得沉静和安宁起来。
      山林见的风声簌簌地从两人身畔穿过,春日清澈温暖的阳光落在肩头,那一刻时间变得悠长而美好,仿佛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一直走到世间的尽头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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