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夜雨第二部》狐悦

40、暗流涌动

　　“我的确不是个好皇帝。”
　　玉飞麟本是无心之言，却不想惹得凤玉吟一阵伤怀：“早年初登基时，朝政不稳，群臣对我这个少年天子非议颇多，我心急求成，便大兴兵戈，亲自带兵南征北战，几年下来虽四海平定，但年年战祸以至人丁凋零，国库亏空，民生凋敝，百废待兴。其实你说的没错，我根本不是个好皇帝，我留下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给我皇叔，实在是懦夫所为……”
　　“好啦好啦，我就随便一说，你还当着呢。”
　　玉飞麟原本还有些愤愤不平，可被凤玉吟这一说，就真的只剩下对他的心疼了。凤玉吟继承皇位的时候也不过舞勺之年，一个孩子的肩膀如何扛得起这天下江山的分量？他也只是拼尽全力做了他能做的，是功是过又有谁说的清楚？
　　“不，就是有些感慨……”凤玉吟摇了摇头，但明显还是未能真正释怀，玉飞麟恨死自己一时口快，明知道他还病着还惹他不快，这要是让夕景华知道，非得把他大卸八块，挫骨扬灰不可。
　　“你都要跟你哥去过逍遥快活的日子了，就别想这些不开心的。”玉飞麟说着顺手就在凤玉吟下巴上摸了一下，凤玉吟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玉飞麟也已经得手了，若在从前他铁定要板下脸怒斥玉飞麟放肆，只是今日对着那张吊儿郎当的笑脸似乎怎么也沉不下脸来。
　　“可别跟你哥告状啊，我还想不想被他断手断脚呢。”
　　玉飞麟见他没有发作，便又大着胆子将身体向前凑近了一点，凤玉吟猝不及防被对方一把拽进怀里紧紧抱住，刚要挣扎就听到对方在他耳边轻声道：“就抱这一次吧，从今往后，咱们就真正做君子之交，好不好？”
　　这份情意，纵然凤玉吟坚辞不受，但要说从未被打动过那也是骗人的。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亦或者说，此刻无论说什么都毫无意义。他不想给玉飞麟任何不切实际的期望，却也没办法冷言冷语将那一腔爱意弃如敝履。
　　“日后你好自珍重。”
　　“各自珍重。”
　　玉飞麟话音方落，凤玉吟只感觉自己耳畔微微一热，这时马车的帘子被人从外面蓦地一下拉开，玉飞麒倒是手疾眼快，占了便宜便马上抽身离开，夕景华只看到那只手从凤玉吟的下巴上暧昧地摸了一下，反应过来想去追时，对方已仗着自己独步天下的轻功逃之夭夭。
　　“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他！”
　　凤玉吟被夕景华这气急败坏的语气抖得忍不住笑出了声：“算了吧，随他去好了。”
　　“以前怎么不见你如此大度？”
　　夕景华愤愤地捏住凤玉吟的下巴使劲揉了揉，像是唯恐玉飞麟会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一般。
　　“以前也不见你如此小器啊。”
　　凤玉吟笑着捧住夕景华的脸，在他鼻尖上轻轻吻了一下：“这坛醋从汴州吃到这，还不够啊。”
　　夕景华被他这个吻撩得心头一热，抬着他的下巴又狠狠堵住了他的唇，凤玉吟轻声说了句胡闹，接着便再也说不出话来。那双唇因为久病的缘故没有记忆中那般火热，泛着一丝微薄的凉意，但是对夕景华而言却是美味至极。要不是顾及凤玉吟的身体，他真是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他，不过反正来日方长，总有机会从他身上把这些日子的相思之苦一一讨还回来。
　　“还不出发吗？外面该等急了。”
　　凤玉吟被吻得有些喘不上气，病得苍白的脸上也终于多了些红晕之色，夕景华意犹未尽地在他唇上流连忘返地舔了舔：“那就让他们等着，我都等了这么久了，这一时半会儿的他们还等不了？都给我等着。”
　　凤玉吟难得见到夕景华如此任性的一面，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夕景华见状愈发爱不释手，可就在他正与凤玉吟浓情蜜意之时，他忽然之间感应到了窗外的一丝异样，蓦地一掌掀开车帘向外看去，凤玉吟被他这动作惊了一下，忙问道：“怎么了？”
　　夕景华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危险的气息一样，但是窗外除了等在这里的鬼门弟子，再无其他可以之处。
　　可偏偏就是这种平静反而让夕景华愈发感到不安。
　　玉扶茶庄后山那一战始终令他不能释怀。那个神秘人的功力甚至还在他之上，一日不把这个人揪出来，他就无法真正安下心来。
　　“哥？到底怎么了？”
　　凤玉吟见他脸色忽地阴沉下来，担心地一把攥住他的手。夕景华回过神来，慌忙敛去脸上的寒意，故作无事地笑道：“前些日子被你吓怕了，有点风吹草动都草木皆兵。别担心，没事的。”
　　看他的样子可不像没事。
　　凤玉吟将信将疑，还想再问却已经被夕景华点住了穴道，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夕景华紧紧搂着他，目光阴沉地看向车窗外。他相信他绝不是他的错觉，的确有人在暗中窥伺着他们，而且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掩藏行迹的，他能想到的也就只有那天在茶庄后山与他交手的那个神秘人。
　　他到底是谁？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当浩浩荡荡的车队消失在山道尽头时，草木摇移之间一道幽魂般的人影悄无声息地从高处落下。
　　他甫一落地，背后便有三人向他走来。而他对那三人完全不加理会，一直负手背向而立，目光直直地盯着车马消失的方向。
　　那三人走近之后，一起跪倒在地上向他行礼。日光穿过林间茂密的叶缝，落在那三人的面孔上。
　　他们正是云清珏，百里胤，还有祁煜秋。
　　“属下办事不利，请主上责罚。”
　　云清珏的脸色显得尤为难看，甚至因为恐惧而不敢抬头看向对方的背影。他话音刚落，那人便忽地袖风一扫，他便被那凌厉的掌风蓦地掀起，足足飞出数步之远才落下。落下时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整个人伏在地上几乎已是爬不起来。
　　“主上！”
　　祁煜秋见此情形，惊慌失措地大喊了一声，膝行向前几步，拜倒在对方脚下连声求情：“主上，此事是属下决策不力，清珏是为我所迫，请主上饶命，属下愿代他受罚。”
　　“秋姐！”
　　云清珏虽重伤不支，但听到祁煜秋口口声声要替他受罚，还是忍痛喊出了声。
　　这时那黑衣人猛地一转身，一手扼住祁煜秋的脖子将她从地上拖拽起来。祁煜秋本能地拼命挣扎起来，奈何对方的手纹丝不动，仿佛转眼就能将她的脖子拧断下来。
　　此时站在一旁的百里胤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发生地一切，他那双冰霜冷漠的眼睛里像是什么也看不进，什么也不在乎，这些人的死活根本与他毫无关系。
　　“当初我一再警告你们，不许擅动凤玉吟，为何枉顾我的命令，对他痛下杀手？！”
　　云清珏听闻此话，脸色更为苍白，反而是祁煜秋哑着嗓子拼命替他开脱：“这都是属下的意思……属下并未想杀凤玉吟，只是想用他去交换属下的未婚夫……属下确有私心……请主上……”
　　云清珏眼见祁煜秋性命不保，不忍心继续见她受罪，狼狈地爬到对方面前，哀求道：“请主上饶了秋姐这一次，属下日后必定一心效忠主上，万死不辞。”
　　“救他未婚夫？若我没有记错，他的未婚夫也正是你的亲生哥哥吧。”
　　黑衣人冷笑了一声：“你不是想去救他，而是想去杀他，对不对？云清箫被凤帝秘密囚禁，而你的身上有他种下的连心蛊，只要他活着一日，你就要受制于他。这才是你对凤玉吟下手的原因，是也不是？”
　　那人话音刚落，祁煜秋的神情也骤然急转。她不可置信地看向云清珏，而云清珏的沉默等同于承认了对方的话。
　　“你，你骗我……”
　　“凤玉吟既然必死，属下这么做也不过是替主上除去心头大患，何错之有？”
　　云清珏被逼到这个份上也就豁出去了，祁煜秋万万没有想到他竟会如此利用自己，甚至还要对自己的大哥下杀手。可惜她被黑衣人扼住脖子，再多的质问和愤怒也只能化作一片绝望的悲鸣。
　　云清珏纵然再心狠手辣，此刻面对祁煜秋也难免有所愧疚。他转过头，不忍再去看对方眼中的失望和痛苦，而此刻那黑衣人又幽幽开了口：“凤玉吟的确该死，但是杀他的人不该是你。”
　　“那又什么区别？难道就只有夕景华配杀他？！”
　　“不错！杀他的人必须是凤玉锦，只能是他！”
　　“为什么？”
　　黑衣人将手一松，祁煜秋颓然摔在地上，此刻她那白皙修长的脖颈上已经被印上了五道鲜红的指印，曾经威风八方的祁家少主在那个人眼里也不过是随时可以碾压的蝼蚁罢了。
　　“此中道理，日后你们自会明白。”
　　黑衣人说着，目光森森地朝着周围三人扫了一圈，那眼神竟连一只面无表情的百里胤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云清珏想去扶祁煜秋，却也被对方的目光看着吓得将手收了回去。
　　“汴州已失，朝廷兵马朝夕便至。凤帝借鬼门之手接管汴州，此事我竟事先毫不知情，看来晏相那里也难负重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