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夜雨第二部》狐悦

33、死里逃生

　　近来汴州城颇不安定，除了频繁往来此地的江湖人士之外，近来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甚至连官家都惊动了，到处都能看到骑马佩剑的官爷挨家挨户地拿着画像寻人。城里动静闹得大，连城外这座无名的偏僻小镇也未能幸免。这汴州城虽是富庶之地，可这里却是一点福气也沾不上，住在这里的都是最寻常的农家百姓，哪里见过这么多凶神恶煞的官爷，白日里都吓得不敢出门，更别说宵禁之后，整个镇子更是冷清得像座死城。
　　入夜后，镇子外已经看不到那些官兵的影子，但过了时辰是不能点灯的，沿街的铺子早早就打了烊，整条街空无一人，偶尔有一两声山猫野狗的叫声让人更加毛骨悚然。
　　所谓流年不利，那条道上的生意都不好做，穷人连口饱饭都吃不上，更别说看病求医。镇上唯一的一间药铺终年冷落着，一年到头也不见有人上门求药，偏偏今夜外头雨横风狂，过了子时竟有人把铺子的门敲得砰砰直响。掌柜的年事已高，本以为是风声未加理会，直到听见外头传来喊声才反应过来是有人找上门来。
　　白日里官爷挨家挨户地搜人让人敢怒不敢言，好不容易挨到入夜以为终于清静下来，没想到还有人自己上门找不痛快。老掌柜憋着一口恶气，推开门二话不说便把手里的棍子招呼了上去。外头的人结结实实挨了一下，惨叫一声捂住了头：“老先生，救，救命啊！”
　　“救哪门子命？我看你是半夜上门索命的！给我滚，滚远点儿！没瞧见铺子打烊了吗？！”
　　老爷子脾气不好，白天里又受了不少气，满腹怨气正无处发泄，这人自己送上门来那不是找死么？老爷子这一棍子敲下去不解气，正要再来一下，对方却突然抱着他的腿跪了下来：“老爷子，我给你跪下了，真的是救人，十万火急啊，我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攥在您手上了。”
　　老爷子见这架势也给吓了一跳，再仔细一看，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此地的户长老爷。只不过眼前的户长老爷全无平日的嚣张跋扈，看上去神色极为狼狈，像是遇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事，抱着老掌柜的腿不停地发抖。
　　“您，您这是怎么了，快起来说话。”
　　老掌柜一改之前的态度，连忙把人从地上扶起来，户长一把拽住他的手，唉声求道：“老掌柜，您先帮我看看这张药方，我一家老小的命都攥你手上了，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帮我把这上头的药凑齐啊。”
　　这镇子不到，从前到后也没几户人家，这家药铺也是绝无仅有的一家，可是常年门庭冷落，那药柜都落了灰，也不知道里头的草药还能不能用了。
　　不过看户长十万火急的样子，老掌柜也不好再推脱，连忙把方子接过去走到灯下仔细看了看。
　　“您是家里有人病了吗？不对啊，这，这是谁给您开的药方，这几味药混在一起，那不是要命吗？”
　　老掌柜行医这么多年，虽无建树也可知道这些药药性相冲，依这张方子来配药，那岂不是要害人性命？
　　“您就照这方子配就成了。那老妖怪说一个时辰之内不把药送回去，他就要我一家老小的命啊。我瞧着他带来的那人是救不活了，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老妖怪？”
　　掌柜的活到这把年纪，什么新鲜事都经历过了，独独没见过什么‘老妖怪’，户长这么一说他倒来了兴致。
　　“您先给我抓药，我再细细跟您说来。”
　　户长擦着额上的冷汗，眼中满是惊恐不安，仿佛身后有只恶鬼索命一般。老掌柜见他如此也不敢再耽误，赶紧按着方子给他找药去了。

　　此刻就在镇子的另一头，户长家中老老小小都被赶到了屋外，房门被人从里面紧紧锁着，只能隐约看到那人的影子倒映在纸窗上。
　　这人既然有影子，当然就不是山精鬼怪。只不过他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来不及整理仪容，看上去就像是个食人的山妖一般。
　　而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曾容。
　　至于他带来的那个‘活死人’就是凤玉吟无疑。
　　那日他们被尸人包围后，曾容一度与凤玉吟他们失散，之后尸人退去，他又貌似回到山上，好不容易在山脚下的乱石堆里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凤玉吟。这小子倒也聪明，知道尸人畏光而且怕水，顺着山上的水路漂下来，这才保住了一条性命。不过他之前伤了元气还没恢复，又在水里泡了一天一夜，五脏六腑皆被寒气所侵，要不是曾容发现得及时，只怕就算不被尸人找到，这命也要归阎王了。
　　曾容带着他一路躲避，走了两天两夜才翻过山头到了这镇上，凤玉吟病势危急，曾容又不敢轻易传信回汴州怕再打草惊蛇，只能先把他藏在这户长家里养病。他武艺虽不及那些武林高手精湛，但对付这些山野乡民还是绰绰有余，一闯进来就先用金针制住了户长一家老小，逼得他半夜出门去找药。这药方寻常大夫肯定是不敢配的，可在曾容手里这些药便不是致命的毒药，而是救命的良方。
　　户长时刻谨记着曾容的话，不到一个时辰就按照方子把药都给找齐了。
　　“老神仙，求您放过我这一家老小吧，您要的药我都给您找齐了，您要我打发走的人我也一个字都不敢往外透露，这间屋子您要看上了，回头我把地契房契都给您，只求您别害我夫人孩子还有爹娘的性命。”
　　户长平日里鱼肉百姓，十足的衣冠禽兽，可到了家里倒成了孝子贤孙。曾容坐在等下一边给凤玉吟施针，一边漫不经心道：“老夫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从来都是恩怨分明，从不错杀一个好人。只要你依我的吩咐去做，我保你一家老小长命百岁，但你要是不听我的话，这金针一旦走入心脉那就是神仙难救，你也别怪我心狠手辣。”
　　户长一听这话，膝盖一软当面给他跪了下来：“老神仙，您说什么我都听。只要您高抬贵手，不害我们性命，您让我们当牛做马也成。”
　　“先去把这些药熬了，熬足一个时辰再端来。”
　　户长还记得老掌柜跟他说的话，这些药混在一起用，药性猛烈异常，这老妖怪口口声声说要救人，可怎么用的方子如此歹毒？
　　他这样想着，又偷偷将目光看向床上那一直昏迷不醒的年轻人。先前他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还以为那是个死人，不过纵然那张脸上浮着不祥之气，可不得不说那张脸一看便知此人身份非富即贵，定是来历不凡。因而愈发不敢怠慢，一出门就指挥着一家老小忙活起来。
　　曾容打发户长离开之后，又开始盘算下一步该怎么走。凤玉吟如今就像是一块烫手山芋，他知道接不得，可是不接鬼门和玉飞麟那里他都没法交代。这人要是在他手里真有个三长两短，那鬼门宗主不得追杀他到天涯海角，这往后就永无宁日了。
　　“我说小祖宗啊，你们惹来的麻烦，最后却要连累老夫替你们善后。罢了，谁让老夫欠了你们鬼门，权当是还债了。”
　　这一天一夜下来，曾容一直用金针替凤玉吟吊命，他虽气息虚弱，但好在之前因炼药之故，五脏六腑奇经八脉已经异于常人，如此说来倒真是天意，他虽因炼药之事吃足了苦头，但也因此救了自己一命，这还真是天意无常，世事难料。
　　眼下凤玉吟还在昏迷，不过脉象已趋于平和。唯一比较头疼的是他在水里浸泡了太久，腿上的筋骨还未恢复又被寒气所侵，曾容现在所做的就是要先把寒气从他的伤口处逼出来，否则这腿落下病根，就算日后能下地走路，但凡遇上天阴潮湿，疼起来也能要了他的命。
　　“也不知道玉飞麟有没有摆平祁煜秋那个不省心的丫头，那丫头下手还真是歹毒，亏得老夫抽身得早，不然落到她手里也难有善终。”
　　他说到这又兀自叹了口气：“这次事鬼门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祁煜秋那丫头是踢到铁板上，看来这汴州城的天就要变了。”
　　他说到这，忽然不经意瞥见凤玉吟的手轻轻动了一下。曾容不由大喜，连忙将他手背上的金针又向下狠狠一刺。只见凤玉吟眉心一拧，一直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握了一下。
　　“夕公子？”
　　曾容俯身凑到他耳边轻轻唤了一声，但凤玉吟并无反应，很快眉头又舒展开，像是再一次坠入了更深的梦中。
　　曾容失望地摇了摇头，又重新坐回到床边。他想还是尽快把这麻烦还给夕景华的好，日后他就是伤了，病了，死了也都不关自己的事，如今他在自己身边一天，就要多担一天的风险。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答应夕景华，陪他布这一局。
　　唉，一着不慎，图惹是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