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夜雨第二部》狐悦

22、权宜之计

　　顾南楚的房内，炉子上还温着给苏情调理内息的药，不过那药味并不难闻，倒像是某种幽淡清冷的花香，十分安神。
　　顾南楚正在床边替夕景华诊脉，窗外的晴光正好落在他的侧颜上，在他周身镶出一道淡淡的清光。一年未见，他们这些在江湖里奔波的人沾了一身的世俗气，就算容颜不变可心都老了，唯有他那身清雅出尘的气质丝毫未变，但也更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你们在汴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景华的内腑之中有两股真气在彼此冲撞，若不能将这两股真气分开或者调和，他不死即疯。”
　　“我们在汴州遇到了百里胤，景华也被人下了蛊，这件事多半跟他有关，我已经让人去调查他和蓬莱阁的关系，相信很快会有消息。”
　　苏情说着便从怀里摸出一方手帕展开递到顾南楚的面前：“你看，这就是从景华身体里逼出的蛊虫。”
　　顾南楚将那装着虫尸的手帕接过去细细看了看。在鬼门之中多的是奇人异士，不过若论蛊术恐怕没有人能与百里家相提并论，而百里胤天生百毒不侵，资质奇佳，不过他向来行事乖张，独来独往，与鬼门中人鲜少来往。自北关一战后，鬼门便在整个江湖布下天罗地网，没想到这小子还敢兴风作浪。
　　“难怪景华体内会有两股真气互相对冲。这种蛊乃是至阴致寒之物，刚好与景华的功体相克，尤其在他北关遇险之后，散尽全身功力重新修炼神谕功，这本身就与他自身的阴寒体质相克，再加上这种寒蛊，难怪会牵动旧伤，引发新患。”
　　“这么说来就是百里胤无疑了。”
　　苏情说着，狠狠一拳砸在了桌上：“这个小兔崽子，我一定要亲手抓到他。”
　　顾南楚知道百里胤和苏情的关系，以百里胤的所作所为，按照门规怕是要处以极刑。纵然他作恶多端，说到底也还是苏情的侄儿，是他在这世上血脉相连唯一的亲人。到那时他真的忍心吗？
　　“你我先合力稳住景华的病情，至于其他的事，荀先生会去安排。”
　　“我还得尽快赶回汴州，凤玉吟独自一个人留在那里我不放心。”苏情看夕景华这个情况不是三两日就能恢复的，汴州那边也是是非之地，如果凤玉吟有个万一，夕景华醒来不得跟他们所有人拼命。
　　“你要回去也先等调养好再走。”
　　不知道是不是苏情的错觉，他好像从顾南楚的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些不愉快的情绪。虽说他带着夕景华不眠不休地走了一天一夜确实伤了元气，但是这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何至于让他这么介怀啊。
　　“行了，听你的我多留一天，省得我匆匆回去，玉吟那边我也不好交代。”
　　“荀先生会安顿好他，你不用担心。”
　　顾南楚打断他的话，将热好的药汤从炉子上端起来递到苏情的手上：“把药先喝了。”
　　苏情明显感觉到顾南楚有情绪，但是这个人的心思他从来都猜不准，一脸莫名其妙地从他手里接过药碗，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又没惹你，摆什么脸。”
　　可是这话刚说完他就被入口的药汤烫到了舌头，差点没一口吐出来。顾南楚连忙上前把碗夺了下来，小心翼翼捏开他的嘴问道：“烫伤了吗？让我看看。”
　　“唔……”苏情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关心一时之间弄得有点不知所措，可对方眼里的关切和心疼又不像是假的。他有的时候真的摸不透顾南楚的心，不知道究竟该亲近他，还是该疏远他。
　　“我去拿药，你先喝点凉水压一压。”
　　顾南楚说着便匆忙走出门去，苏情一脸诧异地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过了半晌似乎才感觉到舌尖上传来的刺痛。
　　他刚刚，居然会因为这点小伤如此紧张？
　　可不等他多想，这时床榻上传来了翻身的声音。苏情忙放下茶杯回头看去，夕景华已经睁开了双眼，但看样子神智还没恢复，目光空洞茫然地盯着他看了许久才慢慢反应过来：“苏情？这里是……”
　　“你可算醒了。这里是玉扶茶庄，你突然发病，我怕应付不来就只能带你来这里了。”
　　“玉扶茶庄？”
　　夕景华扶着还有点胀痛的额头从床上坐起身来向四周又看了看：“南楚回来了？”
　　“你有事，他敢不回来。”
　　苏情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因为舌头被烫伤了，说话还有点不利索。夕景华低头看到自己手腕上缠着的金丝线，忽然反应过来，一把抓住苏情的手，声音颤抖道：“我又发病了？我有没有做什么伤害玉吟的事？他人呢？他在哪里？”
　　“疼疼疼，放手放手！”
　　苏情拼命挣开夕景华的手，他最近一定是走背运，不是被药汤烫着嘴，就是被夕景华差点把手腕拧断，再接下来可别是什么血光之灾。
　　“你放心好了，你发病的时候你宝贝弟弟不在场，我怕你出事，直接把你带来这里了。他人还在汴州，不过我安排好人把他保护得很好，南楚也会让荀先生尽快把他接过来。”
　　“他一个人留在汴州？”夕景华刚放下去的心立马又提了上来：“你怎么能把他一个人留在汴州？你知不知道那个玉飞麟……”
　　“玉飞麟不是已经让你杀了吗？”
　　夕景华被苏情的话突然点醒，这才想起自己之前做过的事。虽说他一直也不喜欢玉飞麟这个人，但是下令杀他这件事确实有违他的本心，就算再怎么迁怒于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派人杀他实在是一步错棋。
　　现在看来他的心魔真的很深，心绪稍有波动就会克制不住自己的杀念。这次是玉飞麟，那么下次呢，下次这种事又会发生在谁的身上？
　　“不，暂时不要把玉吟接来这里。”
　　夕景华紧紧将手攥成拳，不知是强忍着多大的痛苦才把话说出来：“眼下，保护他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远离我。我有很强的预感，我会控制不住自己伤害到他。”
　　“你确定这样做就是保护他？”
　　苏情怎么也想不到夕景华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打从他与夕景华认识以来，这人算天算地，几乎可以说是算无遗漏，迄今为止还没有谁能够让他陷入如此沮丧被动的局面。要不是真的到了连他自己都左右不了的境地，是绝不会说出让凤玉吟离开他这种话的。
　　只是这话要是让凤玉吟听到，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