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夜雨第二部》狐悦

21、玉扶茶庄

　　距汴州以南两百里处有山名曰玉扶，乃是一片山光秀丽的风水宝地，玉扶茶庄是昔年太祖皇帝亲笔御封的皇家茶苑，山中所产的玉扶香茶为天下之最，若再以山中灵泉之水烹之，茶香绕梁三月不绝。
　　至于这茶庄的主人身份也非同一般。淮南顾家自前朝时便是江南一带的名门世家，家中曾有子弟在前朝为官，最鼎盛时曾任江淮两地监察御史，官位虽不高权限却广，江淮两地黑白两道无不争相巴结，顾家也因此风光无限。之后凤氏登顶天下，顾家为表投诚之心，将家中资财尽数上贡，唯留下这玉扶山庄一处家宅以供后人安居生养。彼时凤家为安定人心，对前朝老臣特赦安抚，顾家也因此免于灭族之灾，但从此顾家子弟一心经商，无人再入仕途。只是世人并不知道这一代顾家的家主顾南楚除了坐拥天下第一茶庄以外，他的另一个身份则是鬼门的第三位宗主。
　　从汴州到玉扶茶庄，水陆兼程也需两日，而苏情带着夕景华日夜不歇，马不停蹄，第二天日落前便赶到了玉扶山山脚。而代价则是累死了三匹快马，连苏情自己也几近力竭。
　　他赶到山脚下时，顾家总管荀先生已经奉命等在了庄前的驿站里。
　　从山脚到玉扶茶庄还需一个时辰的山路，眼下才刚入春，还未到采茶的时节，漫山的青茶如同层层绿浪映在眼底，仿佛无需烹茶煮水就已经能够嗅到那漫山遍野的茶香味。
　　在上山的马车里，苏情稍作调息后一睁眼就看到荀先生正在悬针替夕景华诊脉，看他的脸色不用多问也知道情况不容乐观。
　　“夕宗主这病势来得凶猛，难怪庄说这次是凶星冲煞，大为不祥。”
　　“那个算命的既然知道景华有难，还躲在这里藏龙？”
　　苏情一听荀先生提起顾庄主便不由地怒火冲天。他带着夕景华千里迢迢赶来求医，这人倒好，明明一切尽在掌握，还忍心看他这么来回奔波。
　　“苏公子莫动怒，我家庄主就是知道二位有难才特地提早出关。所谓天命不可违，庄主亦是凡人之躯，一切只能尽力而为。”
　　“你还替他找借口，他就是想躲我。”
　　荀先生闻言，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其实苏情说的也不算错，顾南楚一直闭关不出的确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躲他，但更多的则是为了夕景华。
　　当年夕景华走火入魔时，鬼门宗主连同多位长老合力才将他制服，如今再来一次，凭他们二人之力想要应付下来恐怕不易。如果不早做准备，一旦变故发生，后果不堪设想。
　　偌大的玉扶茶庄就坐落在半山腰上，远远看去重重楼影伫立在漫山青碧之间，可谓是气象万千恢弘壮阔。马车直接从后山小径转向顾南楚的别苑，别苑位于山溪源头，一路走去青竹掩映，草木丰美，山涧群溪汇聚，水雾氤氲，循着石径往深处走去便能看到竹影之间有八角楼阁若影若现。
　　苏情等不到马车停下便匆匆将头探出窗外，与玉扶茶庄的庄严秀丽不同，顾南楚的别苑显得格外玲珑精致，楼外繁花茂盛，香气袭人，阁楼后面便是飞流直下的山瀑，飞瀑转动着楼前的水车，一派闲然自得的田园意趣。
　　“他可真会享乐，找这么个好地方隐居。”
　　马车一挺稳，苏情便径自跳了下来。院子俯卧的大黄狗听到外面的声响，立马警惕地抬头张望，不过他似乎是认得苏情的，看到是他便又乖乖地将头埋了下去。苏情刚往里走了几步便看到有人从楼里走了出来，两人冷不防地四目相对了一眼，那人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长衫，垂顺的黑发如泼墨般随意地搭在肩上，本来就觉得他这人活得跟个无欲无求的仙人似的，如今再看他更觉得这灵山秀水养人，衬得他整个人连头发丝都沾着仙气一样，让人不知道找什么词来形容他才不显得俗气。
　　“吆，顾庄主总算是舍得出来见人了？”
　　相别两年，这其中有再多怨愤，可到了见面的时候胸口处还是忍不住为他躁动不已。苏情知道自己这辈子是毁了，注定要陷在这个男人手里无可自拔。只是他到现在都没想好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他，所以也只能强颜欢笑，装作云淡风轻。
　　“荀先生，先把景华送进去。”顾南楚说话间已经走到苏情的面前，那双如同蒙着水色的眼眸里凝着苏情看不透的情绪，他伸手抓住对方的手腕，而苏情却十分别扭地将转过身多开了他。顾南楚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听不出是心疼还是无奈：“你也伤了元气，我给你熬了药，先去休息吧。”
　　“用不着，我自己调理就好了。你去看看景华，他的情况不太好。”
　　顾南楚本还想再说什么，但苏情已经背过身去，似是不想再跟他多说什么。顾南楚无可奈何，只能先行进屋去看夕景华。苏情蹲在地上漫不经心地撩拨着那条大黄狗，那狗在他面前倒是乖巧，任由他如何折腾都不反抗，荀先生看到他一个人留在院子里逗狗，便笑着说了一句：“难得看他这么乖巧，我喂了他这么久，碰他一下还要咬人呢，跟公子你真是亲近。”
　　“当初是我把他从狗贩子手里救下来的。”
　　“啧，难怪。”
　　荀先生又笑着点点头：“难怪我家庄主那么宝贝他。”
　　“什么？”
　　荀先生似笑非笑地捻了一下自己稀薄的胡须，然后负手而去。苏情其实听到了他的话，只是一时之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顾南楚宝贝这条狗，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正想着，那大狗便汪地一声扑进他怀里，在他手背上熟稔地舔了一口。苏情见状，拎着那双毛茸茸的狗耳朵语气不善道：“养条狗来讨好我有什么用，当我三岁小孩么，我才不稀罕。”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屋里传来顾南楚的声音。
　　“阿情，你进来一下。”
　　苏情听到‘阿情’那两个字，又十分没出息地心动了一下。虽然知道那人修得无情无欲，表面上对谁都好，但也同样从来不把谁真正放在心里，可自己就是不记教训，总被他轻而易举就偷走了心。
　　我才不是听你的话，我这都是为了夕景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