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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长安名伶(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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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溯挑了挑眉:“怎么?”
“梁将军。”段刈忽然正色道:“段某现在可是众矢之的,将我留在营中,就不怕有人说将军造反么?”
梁溯没有马上回答,段刈就那么等着。赵启风依旧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
“是去是留,是你段掌门的事。”梁将军道:“但段校尉是我的兵,是死是活,我岂能不闻不问?”
段刈仰头看着梁溯,缓缓道:“如此,便多谢梁将军多日照拂。”
梁将军慢慢起身拉开门,踱了出去。“段掌门慢走不送。”
门慢悠悠地晃着,段刈转过头去看那一块小小的天光。
梁溯的声音很长,像是能听到回音。
等终于听不见梁溯的脚步声,赵启风才看看床上的段刈:“你真要走?”
段刈再把头转过来:“怎么?不妥?”
赵启风摇头,想了半天,忽然对段刈抱拳施礼:“无论如何,在下替将军和岭南万余将士谢过段掌门救命之恩。”
段刈一愣,动动嘴唇想说这算什么?来个放荡不羁的回应。最后却变成了侧头一笑,道:“无妨。”
“那……段掌门好好养伤。”赵启风点了下头,出去了。顺便带上了房门。
段刈只点了点头,一动不动地趴着,身后的房门关上了。
段掌门。泠苑段掌门,便是他择定的身份。有些东西就是与生俱来的,他逃不开,也不想逃。
又一夜。
梁溯从窗子看外面的天,伸手拿过一杯倒好的茶,一口饮下。
对面坐着的赵启风只手拎着茶壶还愣着,反应过来之后只能看着空杯摇头,又拿起一只杯子再倒满。
“段刈已经走了。”赵启风嘬了口茶:“帘子什么的我都叫人撤了。”
“嗯。”梁溯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赵启风看了看他,也闭了嘴。
段刈那一场不唱了的戏若是早回去唱了,那今日他和梁溯就不能坐在这儿喝茶了。
赵启风起初并不知道段刈是现今泠苑的掌门人。事情起于梁溯出发前几天的夜晚,赵启风撞见了给段刈送信的鸽子。
段刈对此看的很开,连解释都懒得。得治赵启风已看过他的信,豪气干云地应下:是,段某就是泠苑掌门,长安戏子,你道如何?
赵启风没说如何,他想请段刈别去唱那场戏。
兵部侍郎郭大人算是当今朝廷少有的几位明官。不为李家天下只为黎明百姓。再说岭南地处偏远,朝廷的手伸的实在费力,帝王多疑,几次都觉得岭南三军多半不能护国反而是祸。若不是郭大人,只怕这岭南和岭南万余将士甚至有性命之虞。
然而段掌门接了的秘旨唱了的戏,那便必是要死人的。
彼时段刈并没有马上答应他,几日后,朝廷的圣旨便下来了。
赵启风也是理解的,毕竟牵扯到人家身家性命。帝王之命不可违,然而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郭大人被杀却无动于衷。他已想过,若真到了那一天,他是不会走的……将军也是不会走的。
只是他确实没有想到段刈竟答应了。
如今这样的局面,他深知自己对段刈有愧,可他依旧别无他法。
不能两全的事总要做出抉择。抉择之后必有代价。
“他自己走的?”梁溯忽然问。
“是。”赵启风一愣:“怎么?”
梁溯摇头:“明日随我去长安。”
赵启风一口茶险些喷出来:“去长安?你做什么?”
“听戏。”
天子脚下,帝都繁华。
长安城。
梁溯一袭白衣,赵启风着黑色长衫,二人站在长安一条偏街上,抬头看着面前三层建筑的招牌。
这是长安城最好的戏院,也是藏满帝王家污秽的血池。
泠苑。
赵启风看看招牌看看梁溯。梁溯并没有给他什么信息,一低头就走了进去。
这建筑实际只有一层,装饰恢弘大气,连婢女的衣料都比外面一般人的要好。赵启风用眼睛草草地丈量了一下这泠苑的大小,心中暗暗感慨真是财大气粗,难怪段刈挥金如土。
梁溯四下扫了一圈,找了个角落里的位子拿着扇子对赵启风指了指:“坐吧。”
赵启风也略微观察一下,跟着梁溯过去。
长安城权贵聚集之地。
赵启风看了一圈,这里除了纸醉金迷之外简直是人间天堂,四处飘散着龙涎香的香味,桌上放着小点心和茶,碧螺春。
泠苑以前只是个曲苑,供玩乐的。段刈做了掌门这里才唱上了戏。自那以后乐师舞姬反倒成了平日里的陪衬了。
段掌门上台,万人空巷。
梁溯喝了口茶:“一会儿有好戏,你可以好好看一场了。”
赵启风愣了愣:“我不喜欢听戏。”
梁溯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听吧。”
“跟你以前听的戏,不一样。”梁溯又道。
话音未落,台子上的纱帘里起了长笛声,一瞬时整个泠苑都安静了下来,攀谈的人们也都在各自位子上坐正了。长安名角段刈三年未曾登台,这一回来,听过的兴高采烈的来捧场,没听过的满心疑惑地来听听是否名不虚传。
赵启风抬头看看四周,每一个窗口都被婢女放下的帘子遮住了,又有一些婢女提着橙红的灯笼从台口走了下来,站在两侧。
外面的时辰刚介黄昏。这应是泠苑的什么规矩。
笛声幽幽不断,赵启风感到这里坐着的人气息正随着悠缓的笛声在慢慢放缓。慢慢趋于平稳,甚至比平时更低缓的律动。
那纱帘背后的人在用笛声使整个泠苑安静下来,从内到外的安静。
渐渐地,笛声慢慢微弱,然后消失了,像散在了这楼阁里。
竟然,没有人发现。
龙涎香的气,红灯笼的光,低沉安静的仿若死去的人们。
赵启风注意到那个吹笛子的乐师从纱帘后走出来,是个女子。她似乎注意到了赵启风,隐入台口前冲他笑了一下。
赵启风浑身一震,难道,露出了什么破绽?
“是呼吸。”梁溯小声道:“入乡随俗。”
赵启风忽然知道有什么不大对了。
这里所有人都有可能被笛声操纵,但是有一个人不会。然而他并没有听见另一个强有力的心跳。
梁溯,梁溯也“安静”下来了。
难怪那个乐师只注意到了他。
赵启风深吸一口气,默默压下呼吸。
看看梁溯,拿着扇子遮着脸,闭目养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