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我执》既见

14、回归

　　在那之后，苍树未希出现在洛山的时间多了起来，与在帝光时高傲的姿态不同，她在洛山人缘不错，多数时候，身边都围绕着不同的男生。
　　身为她父亲商业帝国的唯一继承人，年纪和见识渐渐增长的少年们开始理解这个光环下所笼罩的意味，以及明白只要讨好她便有机会迅速通过的一条捷径。

　　“我以为你会很开心我跟新同学相处的不错。”
　　午餐时间，未希被赤司带上没有人的天台，远离了女生周围的热闹，少年的脸色才稍微好上一些，很快又因为听到这句话而重新凝结冰霜。
　　“‘相处’和‘玩弄’是两个概念，未希。”他冷漠地纠正了自己女朋友的说辞，“你玩够了吗？”
　　“你在生气？”未希轻笑了起来，并不在意他过分阴霾的心情，又或者说，她因为直面赤司的负面情绪而愉悦，但她依旧对正常人的情绪万分不解，“明知道玩物不会威胁到你，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多余的感情？”
　　赤司只是用冷淡的目光注视着她，没有说话。
　　他早就轻而易举看透了她正在玩的小把戏，却还是会掉入她的陷阱中，被她牵动喜怒——这种失控的感觉，他并不喜欢，但身为解开锁链的人，这是他必须承担的后果。

　　似乎是明白了他的想法，女生稍微侧头，对上了他的目光。
　　她的身后是万里无云的晴空，微风吹拂着柔软的发丝，这样温柔的风景里，就连她的质问，也显得轻柔起来。
　　“你后悔过吗，征。”黑色的发丝拂在脸颊，挡住了她嘴角意味不明的笑容，她歪着头问，“看到这样的我，你后悔吗？”
　　“不。”
　　赤司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他伸手温柔地拂开落在女生脸颊的发丝，然后轻轻地贴上她的侧脸，他的表情依旧如此冷淡，像经年凝结的冰霜覆在上面，无法让人感到温暖，“……你开心就好。”
　　女生的脸色露出了一瞬间的迷惑，“即使牺牲的人是你自己吗？”
　　“——即使是我自己。”

　　“……真奇怪。”未希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水雾模糊了视线，而后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落进少年的掌心里。她好像没有反应过来，依旧直视着赤司，“是我在哭吗？”
　　“为什么哭？”
　　她还在恍惚，“我不知道。”
　　“没关系，凡事都有第一次。”于是少年不再追究这个问题，而是拭去女生的泪水，安慰道，“……没关系。”

　　因为泪水而朦胧的视线里，赤司似乎也对这种情况有一瞬间的束手无策。也许代表软弱的眼泪能够让人降低防备，他的表情没有刚才那么冷淡，褪去少年的伪装，潜藏在平静之下的疲惫一览无余。
　　即使是赤司，也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游刃有余。
　　发现了这一点，汹涌的泪水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那是长久以来，不曾出现在生命中的陌生感情，是排除在厌恶、破坏、憎恨……一切失控的情绪之外，比那些更加深刻的感情。
　　未希从来没有体会过，但如果要给它一个定义，这样的感觉，或许应该被称为“爱”。
　　——阿征，我手握利刃，让它在你的身上留下无数伤痕，而你的痛苦，恰恰是我爱你的养料。
　　因为深爱着你，我永远会享受这种伤害。
　　这样的苍树未希，你跟她在一起，究竟会去往地狱的那一层呢？

　　她顺从地靠在少年的肩膀上，伸手环住了他。
　　“阿征。”
　　“怎么了？”他摸着她的头发。
　　“这句话之前，不知道要不要先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她稍微拉开距离，与他对视，“但这之后——我大概不会再放过你了。”
　　“好啊。”赤司轻笑着回答，“请不要放过我。”

　　女生离开之后，赤司慢条斯理地整理好略显凌乱的衬衫，“前辈也看戏看够了吧，还不回去吗？”
　　“是我先来的。”黛千寻不满地反驳了一句，他躺在屋顶上，伸手拿开挡着脸的小说，“早就发现我在场，为什么不提醒她。”
　　“她不喜欢见外人。”
　　“是吗？”黛撑着屋檐从上面跳下来，“怪不得从来没有在观众席见过她。”
　　“希望前辈在赛场上可以减少对观众席的关注。”赤司彬彬有礼地向他告别，“那么我先走了。”
　　“……”
　　被留在原地的黛前辈耸了耸肩，“说两句而已，这么小气吗？”

　　*

　　或许命运并没有眷顾恶魔的习惯，每当在苍树未希贫瘠到荒芜的世界里，尽力想要留住什么东西，都如同在沙漠中遇见海市蜃楼，无论如何也不能触碰。
　　当篮球部的黛千寻仿佛不经意间透露比赛场地时，上帝之手已经为之后发生的一切掀开帷幕，无论如何选择，最终都会走向同一个结果。
　　在发出邀请时，黛略显冷淡的眉眼里，藏着一丝想要看好戏的意味，大概只是单纯地想让不关注观众席的傲慢少爷，也有因为某个人而破例时、脸上会流露出来的表情。
　　未希侧头望着他。
　　“好啊。”她点了点头应和，“我也很期待。”
　　女生看上去温和的没有任何杀伤力，黛注视着她嘴角漫不经心的笑容时，直觉性地闪过一丝不安，很快又被想要看戏的心情取代。

　　冬季杯的决赛上，不出意料的遇见了不少熟人。
　　也许是在帝光时的形象算不上太糟，看到她独自出现会场，隔壁班的桃井五月过来打了声招呼，“……说起来，清水樱同学出国了吗？很久没有听到她的消息了。”
　　“恩？”听见了久违的名字，未希有些恍惚，记忆中温柔的女生渐渐模糊，那段跟她在一起的时光早已无足轻重，她回答，“……大概吧。”
　　粉色头发的女生听见她这样回答，语气有些惋惜，“苍树同学也不知道吗？我以为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呢。”
　　——朋友。
　　她曾经拥有过这样的存在吗？
　　在她兀自出神的时候，赤司的视线掠过观众席，很快锁定在未希的身上，脸色沉了下来。
　　“这不挺好的吗？”黛似乎还嫌不够，火上浇油地调侃。
　　赤司的目光移回他的脸上，“是黛前辈先招惹的事情。”少年的语气冷静到有些无情，“我没有帮别人收拾烂摊子的习惯，前辈最好期待她心情不错。”
　　“难得能看到你这幅样子，”分明是平淡的语气，从黛口中说出来，天然地染上了挑衅意味，“也挺值的。”

　　场上的暗流涌动并不能传递到观众席，桃井五月还在跟未希寒暄。
　　“……因为清水同学好久没有消息了，上一次更新动态，也是跟你有关呢。”她好像对销声匿迹的清水樱耿耿于怀，在手机上搜索了一番，朝未希亮起她的屏幕。
　　“你看——”
　　那是一幅没有完成的画。
　　好像被人不小心摔在地上，染上了灰色的尘埃，然而这一点小小的瑕疵并不能掩盖画中美好的景色——早春的花和树，巧笑嫣然的女生，以及突兀出现在眼角、显得妖异的一抹红色。
　　清水樱为这幅画配的字是——Quo fata ferunt.
　　命运将我们带向何方。

　　倘若这一切都是不可逆转的命运安排。
　　未希的视线落在跳出场外的篮球上。
　　随着比赛结束，哨声吹响，整个场馆人声鼎沸，而她的世界却开始变得寂静。
　　砰、砰、砰……
　　那颗无人理会的篮球终于落到了她的面前。
　　少年弯下腰，捡起篮球，一向过分整洁的形象也不可避免被汗水侵占，他站在几步之外的观众席外，旁若无人地对上女生的视线。
　　他从她漂亮的眼眸里看到了以前从未见识过的冷漠。
　　他仿佛没有察觉到这份冷漠一般，依旧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我回来了，”赤司征十郎的语气，久违的显得让人十分安心，“……未希。”

　　未希的脑海里突然浮现起清水樱的质问。
　　——命运将我们带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