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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受伤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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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恬哭了一阵,还要出去找,被君迁拦住。“决明一向冷静,不是会做傻事的人。雨太大,就算出去找,也不知道在哪。”
然后君迁把孩子们安顿好,带余恬回后院的屋子,拿了套干衣服给她先换上,自己去厨房煮了姜汤给她。
余恬换了君迁的衣服,有些过大,一抬手手腕子都露出。君迁怕她冷,又拿了干布给她擦头。余恬本是无涯派掌门独女,其母余夫人希望女儿不止武艺高强,更能知书达理,所以七岁那年送她到书院读书。四幽崖四面均是绝壁,身怀轻功的武林中人倒是没什么问题,小小的余恬却没法。于是十三岁的决明就背着她往返于书院和四幽崖,一背背了四年。虽然余恬十二岁后就没在花溪书院读书,她倒也跟着决明时常在书院厮混。,和君迁十分熟撵,倒一向不太顾忌。
余恬捧着茶,就开始说事,眼泪又一边往下滚。
出事的时候是中午。余恬做完功课想去找决明玩,找不到,大师兄出来叫所有人,去议事厅集合。
一到议事厅,掌门余四城,余夫人,几个老一辈的师兄弟都在。决明跪在祖师爷像前,低着头,背笔直。大家一时都面面相觑。甚至有人以为要宣布决明将继承掌门衣钵还是别的,暗暗替他欢喜。
接着余四城就请了掌门牌,对祖师爷像一通禀告,不过说决明不敬师长,不睦同门,天性恶劣,近日又开杀戒,屡教不改,只能逐出师门,自己教导无方特此请罪之类。余四城说一句,底下人呆一分,直到说完了,大半部分人还是觉得晕眩不能相信。须知决明在无涯派虽然不是掌门最喜爱的弟子,却也是数一数二被器重的。他武功在青年一辈中已是佼佼,为人仗义,头脑又好,哪有这些罪名?
余四城转头问叶决明:“为师今日将你逐出师门,从今往后,你所作所为,再与我无涯派无任何瓜葛。你还有什么话说?”
决明只问:“是不是,从今后,我再不能上木晨山。”余四城还未说话,余夫人已开口道:“只要是正派人士,这木晨山都可上来。你虽出了本门,只要好自为之,这山门就不会关闭。”
决明看看她,说了句多谢。余夫人转过头去,不去看他,眼里已有泪水。
决明站起身来,说道:“在座各位本是我师长,只是今日决明已成弃徒,就不行礼拜别了。”说完转身出了议事厅,独自离去。
看他走出去,余恬再忍不住冲出来,一把拉住决明的手,回头跪下道:“爹!七师兄究竟犯了什么事?”旁边三师兄李维爵,四师兄黄华都一起跪下:“师父,七师弟向来老实,就算有过也该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才是!师父,逐出师门非同小可,三思啊!”
余四城还未来得及说话,决明已笑道:“各位师兄师弟,多谢了。只是叶决明从今往后,已不是无涯派之人,不必为我多虑。”说完轻轻一拂袖,就从余恬手里抽出手去,几个流云步就不见了踪影。
余四城脸色十分难看,众师兄弟只觉得此事太过蹊跷,不知就里,倒不敢再插手。唯独余恬是掌门独女,年纪又小,一向胆大,一看决明走了也跟着追出来,却不见踪影。
一直追到山下,倾盆大雨,也不见决明,只好到君迁这里。
君迁听了这些,眉头紧皱,但不知事情前因后果不能说什么,只是安慰余恬。余恬又伤心起来哭道:“先生,你说爹为什么赶七师兄走呢?七师兄人那么好。前两天我还偷听爹和娘商议要把烮天诀传给他……”君迁听她说到门派内密,忙说:“别说了。待会雨停了,你先回崖去。我出去找找决明,你一个女孩子,到底不方便。”余恬对君迁向来信任,倒是乖乖的让他劝了回去。
君迁把自己的绸伞给了余恬后,拿出纸笔写道:“决明,等我。”压在显眼处,自己回了书院。已到了下课时间,君迁让孩子们都留下,等着家里人来接。孩子们陆陆续续都被家里人走,有两个没有来接的,君迁也嘱咐有伞的大孩子送到家里。若是往常,这么大的雨,他是一定自己送到的,实在惦记着决明,心里火烧一样,就怕决明回到屋里自己不在就离开了。
回到家里,没有一点人来的痕迹。君迁拿起桌上的字条,忧心忡忡,自己冒雨出去镇上,问了所有的客栈,又去了平时与决明有点往来的人家,也没有消息。倒是熟人见他没伞出来,借了他一把。
再回到屋里,天已全黑,君迁全身湿透,冷得哆嗦,进屋就想打个大大的喷嚏,却被人一把捂住嘴,“先生,我。”
君迁闭了闭眼睛又睁开,悄声说:“要不是你老喜欢偷进我屋,我真要被你吓死。”那人又做了个悄声的动作,“把灯点在窗户那里,安全些。”君迁依言把灯移在窗户位置上点上,拉上了窗帘。回头看却赫得魂飞,决明从右肩以下,衣服全被血浸透了。
君迁声音嘶哑地挤出句话,“恬儿没有提到你受伤了。”决明笑了笑:“出山门的时候才交的手。他大约想废了我右手。”
君迁打开柜子,拿了伤药,干净的布带出来。决明脸色苍白如纸,低声说:“我封了穴道,暂时无碍。你先给我擦一下再包扎。伤在右背。”
君迁从灶头拿了热水帕子,端了进来。拿剪刀轻轻剪开决明的衣服,只觉得触目惊心。一道伤口,从右肩延续一直到肋下,伤可见骨。君迁拧了帕子,轻轻给他擦掉血迹,拿出药膏给他慢慢抹上。决明只觉得伤口一片清凉,原本一片麻木的肌肉舒服了很多,问道:“又是白无义给的药?”
君迁点点头,:“这个药非常好的。”
决明贼笑了一下,“他要知道先生把药给我用了胡须该气得立起来。老色狼。”当年君迁和白无义不打不相识。几经周折,白无义倒成了君迁的朋友,但对决明还是恨得要死。
君迁不理他胡说八道,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余大侠逐你出师门?”决明嘿嘿一笑,说道:“也没什么。我师父想把小师妹许配给我,我只说有心上人了。”
“所以你师父就赶你出师门?”
决明怅然道:“那倒不是。师父听了就不说什么,师娘倒问我是那家姑娘,要合适可以为我做主。我说其实我喜欢他好多年,不敢让人知道,就因为他是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我大师兄。结果师父师娘就要逐我出师门,大师兄还要偷偷等着砍我……唉,先生,你会为了这个嫌弃我吗?若是先生都嫌弃我,这世上再无我容身之所……”
君迁听他声音哀婉欲绝,再不理他,直到把药抹得差不多了,从旁拿出个小罐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决明一看,“好像是盐。”君迁抓出一把,“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盐撒你伤口上。”
决明一下收起满脸悲戚,老老实实回过头去让君迁包扎伤口。他倒不怕君迁真撒盐——君迁性格温和,决不会真撒——只是怕君迁当真生气了。
君迁看他老实,拿了布来给他包扎。叶决明的后背,宽阔结实,搭着肩,从后颈一条刚直的脊梁骨凸现出来,勾起好看的线条。现在这个好看的后背一条凶恶的伤口上敷着绿色的伤药,看的揪心。
“这等大事,你也能贫……说你什么好。不便告诉我就算了,我不问。要是安全,你就先在我这里养伤。要不行,你赶紧离开找个地方躲起来。我这里还有些银子,你都拿着去。”
决明低了头,不答话,隔了一会说:“先生。”
“嗯?”
“我混元诀练到第七层了。”
君迁呆了呆,停下手,“真的?”
决明回头看着他,“真的。”
“昨晚刚练成的。师父他们已经知道。”
君迁给决明包好伤口,洗了手,站在决明面前,正对着他说:“恭喜。”
决明听到君迁的声音绵绵入耳,带着真诚的喜悦和祝福,伸手抱住君迁,头靠着他胸膛,“谢谢。”
无涯派建派一百六十年,门派不大,高手不少。祖师爷留下两套最为珍贵的武功,一套混元诀内功心法,一套烮天诀剑法。祖师爷留下的混元诀一共七层,到第四代弟子时,大弟子伊凡是百年罕见的武术奇才,十年心血,又添加了两层。即到今日,混元诀一共九层,刻在四幽崖上,凡无涯派弟子入门即可修习,毫无限制。但大多数弟子,终其一生也只能达到四或五层。即使有些武林中的顶尖高手,弄到了混元诀,也修行地相当一般,在五层上很难进展。而另外一套烮天诀剑法则只有历代掌门或者掌门继承人可以学习。这也使得很多人相信,要领悟五层以上的混元诀,一定要修炼烮天诀,才能成功。
当今掌门余四城,混元诀到了六层境界,烮天诀七层,其内功雄厚,剑法超群,整个中原罕有敌手。
君迁不会武功,并不能完全理解在二十岁的时候达到混元诀第七层到底意味着什么。但他也知道这是非常非常了不起的事。他真心替决明高兴。他知道决明一直在等这一天,在很辛苦很刻苦的等。他不知道,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知道决明在修习混元诀高层的人,也是他修成了第一个告诉的人。
决明抱着君迁,突然有点悲从中来,嘶哑着声音,“先生,我没有偷学烮天诀。我是自己领悟的。”
君迁明白了他为什么被逐出师门,轻轻摸着他的头,“我相信你。”君迁相信他。可他的师父不相信他,他的师娘,师叔都不相信他。不得传授私学技能是无涯派的重罪,也为江湖所不齿。本该废掉他武功再逐出师门,但师父还是心疼他,只是胡乱宣布了个罪名罢了。在山后那一剑,本可废掉他右手,到底偏了位置。
越是这样,决明越觉得撕心裂肺。
君迁拍拍决明的肩膀。没有眼泪,没有声音,但君迁知道他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