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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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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素芳跪在房间里,这间锁了她两月的房间,屋里没有人打扫。叶素芳看着灰层在男人的周围浮沉,他似乎还是她初见时模样,坐得那么近,却隔得那么远。
秦锋见到她,他问她,“是你做的?”
“不是。”她回答。
“但是你招了。”他说。
“因为我知道是谁做的。”她说。
她从来没有想过是会那个人,可是她还是猜到了,这么几年,她活在望月阁的后院,始终活在别人的阴影里。
而秦锋不会去查。他的心不在后院,又怎会在乎。
他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是不忍似的,良久,才说,“你知道是谁做的!”
他这话并不是问句。
她抬眼看向秦锋。
她有一双和华若梅一样的眼睛。可是华若梅还是清澈的,她的眼睛却有了阴影,从和她一起的姐姐被丢到教坊司去,从秦锋到她房间起。
秦锋真不是无情,这一点她知道得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真的只是对所有人都不深情。对她,对姐姐,对后院其他两人都是如此。
她并不怪他,她这样的人,从出生到死都未曾得到过自由,活得小心卑微。有什么资格去怪一个人对她其实没有情呢。
秦锋坐在椅子里,他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女人,她望着自己的眼神,卑微如尘土。
这么年轻,却要枯萎在最美好的年纪。
“公子也累了吧。”叶素芳轻声,后院的三个女人,她是离他最近的。
秦锋看了看她,“你姐姐并未在教坊司,她嫁给了一个商人。”
叶素芳的眼睛微微睁大,“姐姐还活着?”
她的眼睛中终于生出了一丝惊喜和惊讶。
秦锋站了起来,“我不希望有下一次了。”
他和平日一样,温和得看不到一丝情绪的变化。
叶素芳看他走到门边,门被拉开,初夏的阳光从外而入,这是最后一次见他了。
她突然站了起来,轻声,“公子,我有句话想说。”
“你说。”
“公子,奴婢想体面的死。”叶素芳低声。
秦锋微微一怔,仿佛是不忍,良久,才走了出去。
一滴眼泪滴在地上。
她从来没得到过,怎会为此出手去害人?这个结果,到底是她自己的蠢,为了那一丝好奇着了人的道。
可是那个人.......
叶素芳第二天就被送去了庄子,一天之后,庄子里来说去了。
这天是楚澜的忌日,府里早早就准备好了,楚澜的墓地在晴山,离城里有不少距离,楚池看到准备好的马车,微微皱眉。
“今日有些小雨,姑娘还是坐车的好。”董管家过来。
“准备好雨具,给姑娘牵匹马来。”秦锋开口。
楚池一笑,对身边的繁雪和四月两个道,“你两个就坐车里好了。”
董管家摇摇头,叹气,“今儿雨天,山路湿滑,公子可得看好姑娘了。”
秦锋笑:“董老就放心吧。小池的骑术,并不比你我差多少。”
楚家是将门,楚池是武官之后,骑术也是要学的,不但如此,侯府还为她请了个女先生教她剑术,不过那女先生偷懒就只教了她几招。虽然那几招都太过简单,不过楚池每天都练,故而在秦锋看来,只要不笨,那几招也是能致人命的。
而楚池在他看来,哪里像是个笨蛋!
两人说话间,已经有人牵了马过来,通体雪白的马儿,见到楚池,竟然乖乖的跪了下来。
楚池大笑,“好马儿,真听话。”
翻身上了马,却听董管家身边的小斯低声说了几句,董管家脸色顿时微微有些为难。
“董老,这是怎的了?”骑在马上的楚池问。
董管家道,“若梅那姑娘想出去看看父亲。这孩子没人可求,就报到我这儿来了。姑娘,我看若梅也是个可怜孩子,不如让她去看看吧。”
这京城,华若梅来此没几月就没了父亲。确实是个可怜的。
“给她安排辆车。”一边的秦锋道。
董管家应了,身后的小斯这才去了。
“董老,若梅在京里没有亲人,以后想用车就直接给下面的人说一句就是。不用报到你这儿来。”楚池在马上,笑盈盈说了一句。
董老在这府里待了几十年,哪里听不出来楚池的意思,“姑娘说的是。”
在他心里,华若梅不是个没有规矩的人,她又是秦锋带进府里的。是以平日里董老吩咐下面的人对她都还是有两分照顾的,毕竟秦锋是侯爷看中的人。
秦锋在侯府,待遇并不比主家公子姑娘差。
只是今日华若梅在明知董老正在为秦锋和楚池准备交代祭拜一事时出来说这事。倒是有些令董老有些意外。
楚澜的墓地在京城外三十里的晴山。
城里已经细雨霏霏,但是晴山上却无一丝雨滴,桃花盛开,给这山上染上了一层层色彩斑斓的云朵,煞是好看。
楚澜的墓前并不荒凉,山上有楚家的庄子,专门看守楚澜。
秦锋和楚池一来,守墓的楚平已经早等在一边。
“平大哥。”楚平的年纪比秦锋还大,已经三十多的年纪,孤身一人在这山上和楚家另外几个老仆住着。
楚平见到秦锋和楚池,微微笑了,“你两个再不来,世子身边的位置可没了。”
楚池笑道,“大哥永远不会寂寞的。”
楚澜的身边还葬着颜家姐姐,是永远不会寂寞的。不但如此,驻扎在京城外的青云骑更是不会忘了他,不时就会有人上来陪他喝酒聊天。
两人到了坟前,果然,坟前已经有人过来的痕迹。
“今儿来的是又是谁?”楚池问道。
楚平笑道,“唐不时几个一大早就到了,不过他几个营里还有事,就匆匆赶回去了。只留了几壶酒,说是等公子过来陪世子喝。”
秦锋微笑,“看来又是新得的好酒。”
摆上祭品,秦锋和楚池两个拜祭完了,楚池才慢悠悠起来给坟墓拔了草,将新的几束花枝放了上去,“大嫂,这是你最喜欢的花,今年府里开得很好。我们府里来了个新来的丫头,养花养得很好,还会养蓝楹花,待花开了,我给你送来。你定会喜欢的。”
轻轻触摸着墓碑上的刻字,冠勇侯天羽将军楚氏楚澜,云州颜氏夫妇之墓。
想起那个言笑晏晏的女子看到花的表情,楚池就忍不住心生微笑。我爱的和爱我的都在身边,楚澜和颜家姐姐都不会寂寞的。
云州颜将军的女儿颜轻音和楚澜青梅竹马,成亲前一月,楚澜身死,颜轻音得知消息后次日自尽。一月后,在他们本该成亲的日子,不顾楚家宗族反对,楚侯执意将颜氏灵牌接入楚家,将颜氏写入楚家族谱。并为颜氏请封一品诰命。
自此,两人才得以合葬。
秦锋喝了一碗又一碗的酒。
楚平在旁,笑道,“你这几年的酒量倒是越发大了。”
秦锋看他,“楚澜若是知道平大哥的脾气越发大了,想必也会如我一般。”
楚平看了看墓,“你几次来找我,我都未下山,看来你还是有意见了。”
“这倒不是,平大哥愿意在这儿待多久,我和侯爷,楚家都没有一句话说。”秦锋抬起酒,碰了楚平的酒杯,“但你也该知道,楚澜是不会高兴看到你为他守墓的。他的脾气你是最懂的,你折磨自己一年两年就罢了,现今都五年了。楚澜若活着,早将你丢到山下了。”
楚澜的死,所有人都在慢慢走出来,可是唯有楚平。
楚平一口喝了,可能是太急,呛得他咳嗽起来,“世子那脾气,不是只有你了解。但是我当年……”
我没有及时为他挡那一箭,没有.......
楚澜的死永远是他心头的伤。
“刺客已死。”秦锋沉声。
楚平抬眼望他,一双眼睛微红,“有些人没有死。”
秦锋看他,“我说过,我会去做。”
楚平冷笑,“你会去做?秦锋,你问问你这几年,你做了什么?哦,不对,你做了很多,世子死后,你成楚家第一人。只是我想问你,青云骑如今可是有人过问?世子的死,真正该死的人可受过一丝罪?”
自楚澜死后,青云骑就一直被打压。
“楚平!”楚池厉声。
楚平起身,“姑娘恕罪。”
楚池望他,“平大哥,兄长说得对,刺客已死。”
楚平垂眼,“楚平妄言了。”
“喝酒吧。”坐在坟前的秦锋将他拉了过来,“你若不愿意回去,就多休息些日子。”
将碗递给他。
楚平接过,一口饮了,良久,才道,“我并非不想替侯爷分担。”
“我知道。”秦锋开口,“你不过是怕自己忍不住。”
“还记得当年你第一次进楚家吗?那时候若非楚澜,你也活不下来。”楚平道。
“世子对我有再生之恩。”秦锋道。
楚平望他,沉声,“秦锋,你定要好好记住这句话。”
秦锋笑,“平大哥对我一如既往的不放心。”
楚平抬眼,天空中没有一丝阴霾,“我不是对你不放心,我是你的过往不放心。”
往事最能牵绊人,也最能害人,他会是暗夜中的毒手,趁你不备,给你致命一击。而秦锋,从他进楚家开始,他从来不提过往,仿佛过去从来不存在。
可是楚平永远忘记不了,当年那个下雨天,那个满身血污的少年抬起双眼的眼神,刻骨的憎恨和恶毒。
“你若不回楚家,不如去别的地方走一走。”秦锋却转过话题,“青云骑如今只有一万伍仟人马,就在陛下的视野里面。谁也不能做什么。可是在蜀地,陛下和他人的视野不会那么远。”
自楚澜死后,青云骑就被陛下搁置不用不说,还不断削减兵马。
楚平微微一怔,“你的意思是?”
“无论云梦城或是云越两州,三地的守备虽然都可靠,可是只有青云骑才是楚家的利刃。”
“若是让圣上或是别人知道…….”
秦锋看他,“只要宁王十年之内不死,青云骑总有重出的一天。”
而宁王如今正是壮年,一时之间看来也死不了。
阳光下总会有阴影,他做的就是那阴影。
楚平抬起酒碗,将酒倾倒在墓前。
世子,总有一天,你会看到你的青云骑如利刃一般,插到那些人的心尖。
秦锋的酒一碗接着一碗,他抬眼望向身边的坟墓,那目光像是透过这坟墓,看到了很久之前的过去
不甘和不平,对世人从来公平。无论你是天之骄子,还是世间蝼蚁。
微风吹过,桃花如雨一般飘落在坟墓前。
楚池的剑宛若游龙,在花雨间翻舞着。
秦锋抬眼望着,酒意慢慢涌上心头,醉眼朦胧中,他仿佛看到了面前的墓前隐隐站着楚澜,他还是笑着,但他的目光却望向那把翻飞的剑。
秦锋转头。
她手中的那把剑,叫做莫愁。
她及笄之时,他送给她的礼物。
秦锋看向楚澜,楚澜也在望他。
秦锋微微一笑,慢慢收回了目光。
这个世界,有些东西你永远是不能拥有的,他毕竟不是楚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