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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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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对残阳说他要是犯了错自己绝不会客气的话时,墨言并没有想到,今天,自己就会真的动手。
轻轻放下手中的笔,疲倦地揉揉眼睛。案头的电子钟显示已经快凌晨一点半,实在是该睡了,可他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
叹口气,站起身来,他悄悄走到残阳的卧室门口,侧耳听去。方才还不停地辗转反侧的人,这会儿终于安静下来,估计是睡着了。
五小时前,残阳的卧室
“把上衣脱了,趴下。”
“嗖,啪!”
“嗖,啪!”
“嗖,啪!”
整整十下牛筋鞭。虽然手下拿捏着分寸,只用了五分力。但墨言心里清楚,自己这五分力,怕是抵得上一般人十分力。牛筋鞭的好处是不会伤筋动骨,可那份疼,却是疼到骨子里。
看着残阳背上整齐排列的十条血痕飞快红紫肿胀起来,虽然并不后悔,但墨言不能不心痛,也,不能不感到几分忐忑。
残阳对十岁那年的鞭刑有多痛恨,墨言比谁都清楚。哪怕已经知道是其间为人所乘,残阳也至今无法原谅自己的父亲。他更清楚残阳的傲气,即使那一声“哥”叫得再真心,身份的悬殊也摆在那里,没有那一个名分,他真能心无芥蒂接受身为夜卫的自己惩罚?
看着两手死死抓着床单,肩膀轻轻颤抖,头几乎钻进枕头底下,却一声不吭的残阳,墨言有些无措。
自己已经放弃了呼唤父亲的权利,难道,连残阳的情意也,亲手葬送?
“残阳……”他试探地叫了一声。
残阳没有回应,似乎颤抖得更厉害了些。
“对不起,少爷。”垂眸,掩去眼底的悲苦,墨言缓缓跪下。双手捧起牛筋鞭,艰难地开口,“墨言知罪,请少爷责罚。”
“墨言哥!”傅残阳猛地往起一蹦,却又“嘶”地一声跌了回去。
就这一瞬间,那满脸的泪花让墨言看得清清楚楚。
“我,我疼!”知道自己已经露馅,傅残阳终于一面哑着声音开口,一面试图挣扎着起身。
“别动,让哥给你处理一下。”悄悄松口气,墨言赶忙站起身,按住残阳的身子。
打来略微偏凉的温水,墨言小心地用药棉轻柔地为残阳清洗,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创伤药膏——这是慕辰首席医师李明宇专为逆风配置的特效药,由于药材难得,只有四尊和高星级四卫才能得到,且数量限制极严。说实话,用于残阳这样的伤,实在是糟蹋——细细地涂抹在伤口上,轻轻揉开。待确认药膏已经吸收后,又为他敷上用软毛巾包裹好的冰袋。
“喝点水,润润喉咙。”将加了蜂蜜的温水插上吸管送到残阳手里,墨言站起身来,“我去放水,一会儿,洗个澡早点休息。”
“墨言哥,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低头喝了几口水,残阳闷闷地说。
“残阳,”本想着残阳完全没有熬刑忍痛的经验,这十鞭一时间怕是难以承受,得先让他好好休息缓缓劲,有些话,只能等以后再说。现在,听到残阳这么说,墨言停下了正准备往洗手间走的脚步。“哥今天是生气,知道为什么吗?”
“我知道,林先生肯定跟你告状,说我成绩下降,说我逃课。嗯,……还有,打架,把自己弄伤。说不定,还,……还说我将来进不了Z大。”残阳嘟嘟哝哝的,心里发虚,越说声音越轻。
“嗯,看不出,你还挺有自知之明。”既然已经说了,那就说个明白,墨言干脆转回身,“对,林先生都说了,不过,哥最生气的还不是这些,而是,……”
“是,是和海沙帮打架的事?”下午回到家,虽说墨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那份海沙帮主亲笔所写伏帖交给了残阳。但残阳岂能不问,小文原原本本将整个经过都已经给他描述了一遍。
听说海沙帮居然出动大批人马,如此大动干戈,残阳想象一下那场面,不由也有些后怕。
“对。要是我们两个没有过来,你就这样贸然迎战,知道有多危险?”
“是,我知道。可是,我并没有想惹他们,是他们找上门的。你让我怎么办?”残阳不服气地扭过头去。
“你可以请教父帮忙。”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墨言不解。
“不,红血会绝不能和慕辰有任何关系。”一反刚才的心虚,残阳斩钉截铁,毫无转弯余地。
虽说心中疑惑更甚,墨言并没有追问为什么。他原本打算建议残阳,请教父从慕辰派些人,加强红血会的力量,让残阳可以集中精力学习,待完成学业后再自行接手。但看残阳这架势,这条路显然走不通,那就只能另想办法。
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自己也还没有想清楚,暂时先不忙讨论。
不过,有句话却是不能不说的,“残阳,不管你怎么想,你是慕辰唯一的少主,是教父唯一的继任人。既不能头脑空空,更不能轻易涉险。所以,今天我听到看到的事,以后不准再重犯。这一点,你必须牢牢记住。”
“行,我知道。”看看墨言脸色缓和下来,残阳讨好地笑了,“墨言哥,这不是你来了么,以后有你管着,我也没法重犯,对吧。”
摇摇头,墨言又想起件事,“对了,欧阳少爷说你受伤,伤在哪里,让我看看。”
“没事,就是额头破点皮,差不多快好了。”残阳无所谓地说。
检查一下,果然如他所说,墨言没有再追究。
回到自己房间,再次坐到书桌前,将摊放着的书本、参考资料收拾起来。看来,必须尽快回慕辰去见一次教父了。
来Y市之前,教父除规定定时回去当面汇报之外,特别要求,发生任何重要事情都必须及时禀报。
海沙帮虽说绝对不是什么排得上号的帮派,不过,今天这样以红血会的名义和他们干架,即使没有出人命,也不能说是小事。更何况,自己还对残阳动了手。
从到残阳身边,算起来,这是第二次对他动手了。几年过去,上一次动手究竟是为什么,已经记不太清楚,似乎是残阳说了什么对教父不敬的话,自己一时气急,甩了他一个巴掌。今天,自己却是认真想过才动手的。
上一次,残阳特别关照师傅,不准向教父汇报。事后,教父似乎也确实没有过问。
直到今天,这事,对墨言来说,依然是个谜。他没有残阳那么天真,就在教父书房门外、几十个人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教父怎么可能不知道。知道,又为什么没有追究?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上一次,自己可算是侥幸。今天,却是万万躲不过。
教父,会如何处置自己?
清早,虽说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些端倪,但逆风的特效药效果确实不错,残阳大体上已经举动如常,行止无碍。
看着他用过早餐,由小文送他去学校——这事,虽说残阳极力反对,墨言却比他更坚持——,没过多久,墨言就接到了冥夜打过来的电话。
“师兄。”
“墨言,教父命你立即回慕辰。”冥夜的声音平静无波,墨言却似乎能看见师兄眼中的忧虑。
“是,墨言这就动身。”墨言的声音是同样训练有素的平静。
在小文房间里留了张条子,墨言很快离开别墅。
“咚咚咚”,轻轻叩门,冥夜恭敬禀告,“禀教父,墨夜主到。”
“进来。”平静淡然的声音,喜怒莫测。
“七星夜卫墨言,参见教父大人。”一进门,侧跨一步,紧贴门边,墨言双膝落地,恭谨参见。
若严格按照规矩,逆风四卫参见教父,应当自报职务星级和卫属,可不知为何,或许是第六感,墨言直觉地感觉,教父并不乐意听到他那样自报。还在夜主册封仪式当晚,参见教父时,他已经小心地去除了夜主两字,而教父的若无其事告诉他,他的直觉并没有错。
“倒茶。”这是教父每次召见墨言的必有节目。
自从十二岁那年,墨言在教父别墅,为教父沏了第一杯加奶滇红,让教父多年之后再次尝到记忆中深藏的那缕特别茶香,这以后,沏茶就成为墨言每次进见教父后的第一件事。
“是。”墨言看似与往日一般无二的恭敬回应,不知何以却让傅天感觉着比往日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异样,他不由便注意地留神细细看了几眼。
膝行着退出门,墨言到茶水间取下托盘,拿过教父常用的小茶壶放好水,与鲜奶、茶叶罐、茶叶夹、茶杯等一起放进托盘,回到书房门口,跪下,膝行进门。将茶壶放上小电炉,打着火。烧水的同时,取过茶杯,用夹子将茶叶从罐中取出放进杯子。待等水开,倒水洗茶,又倒掉,然后为教父沏上茶,捧在手里缓缓转着圈地晃,待水温合适,再加上鲜奶,放进托盘,轻轻送到教父手边。动作如行云流水,极富节奏感。
放下托盘,墨言膝行着悄无声息地退回墙边。
一切似乎都与往常一样,只是,墨言眼底嘴边那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那一丝透露着幸福的微笑,将茶送到他的手边时,墨言的眼底,掠过的一丝期待,没有逃过傅天的眼睛。
端起茶杯,不知是不是墨言那一丝微笑一丝期待的影响,傅天竟也觉得,今天的茶似乎格外醇香,与记忆中的那一杯茶味格外契合。
这让傅天有些难解。当年,水仙为他沏茶,渗透着的,是她浓浓的情意。他坚信,正是因为那份浓浓的情意,才让她沏的茶有着别样的醇香。墨言,却是为何,沏出的茶竟也是同样的醇香。难道说,这就是所谓母子连心,天性使然?
他不知道,今天的墨言,确是抱着一份特殊的心情,一份特殊的期待。眼前的人,是他的生父,这是他知道这一事实之后,第一次为自己的父亲沏茶,虽说无法以儿子的身份,却实实在在是以儿子的心情。
听着教父细细品尝加奶滇红,即使知道那只能是自己的奢望,墨言还是不由自主地生出期待,期待教父能够说一句对手中茶的喜爱,哪怕只是一个字,一个字也好。
“我让你到残阳身边,你就是这样做他的第一夜卫的?”冰冷无情的质问,教父的第一句话就打碎了他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