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高度（墨言同人）》破纸窗间自语

15、第十五章

　　“慢。”看导师不情不愿地举起手中戒尺，傅天突然说，“知道规矩吗？”
　　“不是，四十戒尺？”导师不解。
　　“那是你开口求情之前。慕辰规矩，不得求饶，不得躲避，违者加倍。念在你是他的导师，又是第一次，我也不能拂了你的面子。但慕辰规矩不能废，所以，就六十吧。”不等导师说话，傅天提高了声音，“墨言”。
　　墨言俯身，“墨言谢教父恩典。”
　　“你不必谢我，谢你导师吧。”傅天淡淡地说。
　　“是。”墨言转身，再次俯身，“墨言谢过先生。”
　　傅天靠着椅背，仿佛等着看好戏。
　　虽然，导师的求情，反更加重了他的刑责，但墨言并无怨意，这一声谢，是真诚的。
　　毕竟，在慕辰，他能感受到的好意并不多。
　　也许，恰是这份真诚，激起了导师的气性，他自己都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放下手，他的目光直直地迎上傅天的眼光，“教父，您既然念着他是故人之子，给他机会进大学深造，又何必……”
　　“先生，”话未说完，被墨言带着几分惊惶的声音打断。“墨言，请先生赐罚。”
　　墨言十二岁刚到残阳身边时，残阳的管家武哥辱及爸爸，墨言脱口说了一句“傲爷是墨言的父亲，请武哥尊重”。就为这句话，不但墨言本人被教父罚得十几天没能起身，还牵累了师傅夜尊。那之后，教父和残阳身边的人，都知道，这是教父的禁忌，任何人都不能提及。这会儿，导师虽未明言，话里意思却十分清楚，再说下去，不知要引起教父多大怒气，墨言焉能不急。墨言不怕自己受罚，却不想连累导师。
　　“放肆。”傅天一声怒喝，“墨言，是谁容许你擅自开口？掌嘴。”
　　仿佛见墨言微微颤了颤，导师尚未明白，就听墨言轻轻应了一声“是”，随即，提起手来，“啪”，一个巴掌重重扇在自己脸上。
　　看看教父，又看看墨言，导师一时回不过神来。
　　屋子里，没有一丝声响，只有“啪，啪，啪”的声音有节奏地响起。
　　不过几下，墨言的脸便红肿，嘴边流下了细细的血丝。看得出，他丝毫没有藏力。
　　“你要是喜欢这声音，不妨多欣赏一会儿，我不在意。”看着不知所措的导师，傅天好整以暇。
　　“不不不，”导师这才明白过来，“墨言，你，你，你，把手伸出来，举高。”
　　震惊之下，他说话都有些磕磕巴巴。
　　“是。”墨言的声音依然平静，只是不免略有些含混。
　　浑浑噩噩挥起戒尺，导师自己都不清楚这第一下是如何打下去的。
　　没有听到墨言的那声“一”，以为他是疼得忘了报数，导师不由皱了皱眉头。这要是自己没留神，手中的戒尺再次落下去，他就算是白挨了一下。“墨言，报数。”
　　“墨言知错，请先生重责。”墨言低声说。
　　“？”
　　傅天饶有兴味地看着导师的尴尬，好心指点，“要是这样他也敢计数的话，那我就要考虑让他重回逆风去好好学学规矩了。嗯，说到逆风，我不妨顺便提醒你一句，任何人，一入逆风，终身为奴，逆风四卫，都是我傅家无家无宗的奴才，没有什么故人之子，你不必自作多情。”
　　大约是今天的震撼太多，以至于听到这句话，导师居然已经没有太大的反应。
　　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赶快结束这场墨言的酷刑，自己的煎熬，逃离这个此刻在他眼里可怕之极的书房。
　　只是心神不宁之下，手也不怎么听指挥，重一下，轻一下，好容易听墨言报到“六十”，他才如释重负，大大地喘了口气。
　　他不知道到底最后打了多少下，只知道，墨言的报数断断续续的，想也知道是多受了不少罪。
　　想不到自己好意为墨言求情，竟弄巧成拙，落得这样结果，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那一句“谢先生赐罚”，听在耳里，也觉得有些刺耳，忍不住扫了墨言一眼，却在不经意间对上墨言的视线，那眼里，没有一丝怨怼。
　　唉，这孩子。
　　定定神，将手中戒尺放下，正盘算着该向教父说句什么样的冠冕话，赶紧告辞。不想教父压根没给他开口机会，向门外提高声音唤了一声，“来人！”
　　很快，两名身穿制服的人走进来，看那架势应当是教父的侍卫。向着傅天齐齐躬身，“教父。”
　　“带下去，八十鞭。”
　　“是。”那两人显然早已习惯于此，并不多问，架起墨言便待退出。
　　“且慢。把他也带去，让他好好看看。”向导师看了一眼，傅天冷冷地补了一句，“你最好搞清楚，在慕辰，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怎，怎么还没完？”导师显然没有弄清楚状况。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说了一句十足的蠢话，不过，今天的教父格外耐心。
　　“你，是作为导师惩罚学习不合格的学生，而我，”他刻意放慢了语速，“是因为他身为夜卫，没有完成任务。”
　　“不过，有件事你记住，”他看着导师，目光冰冷，“其中四十鞭，是你给他的。”
　　“带下去。”没兴趣再和这位导师纠缠，傅天低头，开始审阅摊开在桌上的文件。
　　直到所有人全部退出，房门也无声地掩上，傅天方才扔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来。
　　推开椅子，快步走到房间另一头的窗子前停下，手，无意识地在窗台上叩击，急遽而混乱的节奏，泄漏了他一直刻意掩藏的情绪。
　　视线凝聚处，是一楼尽头那扇小小的灰蒙蒙的窗——刑室。
　　墨言，墨言。
　　他知道，今天的自己，其实是失态的，只是没人敢这么想而已。
　　墨言的聪慧、他的坚韧、他的毅力，出乎他的预料。
　　仅仅四个月，墨言竟然可以拿出这样一份考核成绩。
　　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他清晰记得，第一次与这位辰学院院长推荐的学院最好导师见面，导师听说居然要他辅导一个卑贱的逆风夜卫——哪怕是百年来唯一的七星夜卫也罢——学习，即使因为教父的威压，不敢公然反抗，那表情却是难看之极。
　　可是，今天，他竟然出头为墨言求情。
　　这种情况，傅天已经屡见不鲜。
　　残阳从抵死不让墨言近身到张口闭口“墨言哥”，逼得他不得不让墨言取代他承担陪伴教育残阳的责任；方哲死了，他的父亲方义不但不怪罪墨言危急时刻为保护残阳放弃救援方哲，以致方哲殒命海岛，反而与他情同叔侄；他早已接到汇报，现在，残阳手下那些个半大孩子，都跟着残阳，一口一个“墨言哥”，就连蓝宇那个知道墨言真实身份的儿子蓝田峰也不例外。
　　……
　　而今天，辰学院这位资深导师不但为他求情，还给他如此高的评价。
　　想当年，水仙也有这样的魅力，让人心折，让人追随其后。可水仙有她的优越条件做衬垫，她的家族背景，她的家主地位，她的绝美外貌，温柔气度……
　　墨言，一个微不足道的夜卫，凭什么？
　　眼前闪过墨言的脸，闪过一双眼睛，那眼神，明亮、澄澈。
　　是因为这个？
　　渐渐地，记忆深处浮现另一张脸，一双眼睛，同样明亮、澄澈。一点一点地，与墨言的眼睛重合。
　　水仙的眼睛。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等我，只要五年？”他失神地低语。
　　若是，水仙愿意等五年，也许，他们会有一个和墨言同样优秀的儿子。
　　傅天不打算自欺欺人，以他几十年的阅人经历，他可以断定，只要假以时日，墨言定将比残阳更优秀。
　　身份，是的，还有身份。这些年，他极力从所有人——包括墨言本人——心里抹去他的家庭印记，一度，似乎看起来已经成功。现在，慕辰已经无人再提及墨言是高傲的儿子，所有人都只叫他墨言，仿佛没人想到他本姓高。可是，今天导师一句话，让他明白，其实，没有人真正忘记这一事实。既然如此，自然也没有人会忘记他还有一个与他父亲同样出色的母亲，如果不是更出色的话。并且，他的母亲，是慕容家族——一个有权争夺教父之位的家族——的家主。
　　只怕，在所有人眼中，墨言，从不是一个普通夜卫。
　　那个始终纠缠不休的问题再次涌上心头，这样一个墨言，身为下一任教父的残阳，能不能驾驭？若是，墨言生出异心，残阳又会如何？
　　他知道残阳为墨言请辅导先生的事，还是墨言自己回慕辰向他禀告的，也为此再度领了一百杀威棒，原因，依然是以下犯上——“以奴使主”。
　　看来，残阳是当真一心一意将墨言当成自己的哥哥，为他着想不可谓不周到。可是，墨言呢？即使眼前的他对自己、对残阳忠心不二，今后呢？
　　眼下，他可以将墨言牢牢控制于掌中，将来呢？
　　他，不，知，道。
　　可笑的是，他，居然别无选择，因为残阳。
　　胸中郁怒无从宣泄，他狠狠一掌拍在窗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