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第十六章 ...
-
“进去。”见导师眼瞪瞪瞅着刑室那扇沉重的铁门,脚下踟蹰再三,磨磨蹭蹭地挪不开步子,身后的侍卫不耐烦地低喝了一声,轻轻一掌,将他推进了门。
猛然间从明亮的外间走廊进入昏暗的刑室,导师只觉眼前一黑,一时间什么也看不见。狠狠眨了几下眼睛,方才慢慢清楚了些。
一抬眼,暗淡的灯光下,一面墙边尽是各等形状诡异的刑架刑凳。他赶紧别过脸,撞入眼中的,是另一面墙上长长一排狰狞可怕的刑具,少说也有几十种。虽然没敢细看,只凭一掠而过的印象也知道,与它们相比,他那把戒尺,简直就如儿童手中玩具一般。
常年在辰学院任教,何曾见过这些,导师脚下一个趔趄,若不是背后的侍卫眼明手快支了他一把,只怕就要当场出丑。
“这是谁,他来干什么?”充满不屑的声音,引着他看向屋子深处。只一眼,忍不住一阵心惊肉跳。
那是墨言。已经褪去上衣,裸着后背,双手手腕被铁链扣在刑架横杠两侧。那横杠比他的头还高一截,他极力踮起脚,脚尖才勉强沾着点地,想是为了让本已肿胀不堪的手稍稍轻松一点。
那刑架颇似十字架,不同的是,横杠并不平直,而是稍稍向前倾斜,将墨言的身子最大限度地平展拉伸,紧贴在直立的刑柱上。
说话的,是那两个正在他身边忙碌的人之一。想是被他们打扰,停下了手中的话,正斜着眼看过来。
“是他的导师,”下巴朝墨言一抬,还是那个支了他一把的侍卫开口,“教父命令,让他观刑。”
听到这话,墨言身边另一个人也停下了手看过来。
“观刑?”他嗤笑了一声,“看着就是个脓包,现在已经这副熊样,一会儿见到血,还不得吓晕了。要我说,趁早把他带走,别在这里妨碍我们干活儿。”
“你是活够了不成,小心教父割了你的舌头。”他的同伴瞪了他一眼,转脸道,“不过他说得也是。这样吧,把那边椅子拉过来,让他坐着,免得添乱。”
那侍卫也知道这话不错,虽是一脸的不乐意,还是向角落里放着的椅子走去。
不再理会他们,那两人回过头,从墨言身边向两面各自退开几步。
“教父赐罚,不得喊叫求饶,不得挪动躲闪,若敢喊叫躲闪,从头开始。”如同背书一般平淡无波地将话照例交代一遍,毫无预兆地,“嗖,啪”,“嗖,啪”——
风声掠过,两条斜贯后背、粗粗的紫红色鞭痕十字交错突起,细密的血珠争先恐后渗出,看着瘆人。
“嗖,啪”,“嗖,啪”,“嗖,啪”,“嗖,啪”~~
两名刑手显然训练有素,配合默契。起落之间,带血的鞭痕纵横交错,墨言的后背一片血肉模糊。
没有呻吟,没有躲闪,随着鞭子的落下,有的只是粗重的呼吸和身子微微的颤动。
导师知道墨言考核不达标,教父必不会轻轻放过,却不曾想到竟是如此苛酷。
浑浑噩噩间,那名侍卫将他推坐到椅子上,他竟也没有发觉,两眼只是死死地盯着刑架上那具似乎毫无生气的躯体。
想到墨言遭受的这场酷刑,有一半是因自己所致,导师心胆俱裂。
“咔啦”,沉重的铁门打开。
昏昏沉沉冲出刑室,导师再也挪不动脚步,扶着墙,弯腰拼命干呕半晌,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大口大口喘着气,他将手伸去兜里,打算取出帕子。只是这手抖抖颤颤半天,愣是没能找到那块从来都整齐叠起揣着的白色手帕。
他的脸色,比随后走出刑室的墨言更惨白几分,若不是身上那套浅色短袖休闲服除了大片的汗湿,并无其它异样,简直要令人疑心,方才在刑室里,受刑的不是墨言而是他。
“先生。”与嘶哑的声音同时,身后伸来一双手,仿佛想掺扶他一把。只是甫一触碰,便是轻轻的一声倒吸冷气,“嘶”。
那是墨言的双手,本就受了戒尺,再经刑室那一番捆绑吊打,双手更是肿胀的如皮球一般,被撑得晶亮的皮肤似乎只要轻轻一碰,便会裂开。
此刻的墨言,血痕遍布又被冰盐水泼过的后背如烈焰舔噬,如滚油浇灼。他知道自己必须立刻去教父书房谢罚,然后还应该尽快处理伤势。
可是,他无法就这样离开导师。
“对不起,先生。”咬着牙,墨言不得不避开双手,努力用臂膀支撑起导师,“请先生,尽力,走几步,到前面,喝一杯温水,就会好的。”
“唉。”小心推开墨言的手,导师背靠着墙,直起身来。好不容易,总算将那块手帕从口袋里掏出来。抖开手帕,本想抬手抹去满头粘腻的冷汗,却在半途停下,顿了顿,手帕落到墨言的额头,有些僵硬笨拙地为他拭去不停滚落的冷汗。“是我不该多事,反让你多受罪。”
“先生,不关先生的事,都是墨言的错。”一愣,似是没有想到导师会如此做,墨言急急地说,“以后,墨言会更努力,不让先生为难。”
拿着帕子的手轻轻抚过他的头,看似无意的动作,却让墨言感受一股暖意。转身,导师向着前厅走去。“我相信,你会成功的。”
九个月后。
“冥夜,通知残阳,叫他立即与墨言一起回慕辰。”手指在桌上敲击半天,傅天终于发话。
“是。”自将那两封信——一封以特制信封封装印着“沈沐”两字、一封是同时送达以普通信封封装的信件——送到教父案前,便静静跪在墙边等候的冥夜恭敬地俯身叩首,犹豫一下,没有按规矩膝行退出,又小心地婉转问了一句,“若是少爷问起原因,只怕电话说不清楚。是否让冥夜到Y市去一次,当面向少爷转达教父的意思?”
“可以,你立刻动身。注意,必须让他们两个一起回来。”傅天看了一眼桌上的信件,“告诉残阳,否则,他会后悔的。”
“是。”膝行着退出,冥夜无声地掩上房门。
站起身,傅天走到窗前,目光无焦距地眺望着远方。
墨言完成了任务,桌上那封特制信封里,是Z大的录取通知。
沈沐,是他下令为墨言办理参加考试所需资料时为他取的化名。
他不能让墨言以自己的名字成为大学生,既因为逆风从无此先例,也防止今后有心人发现墨言真实身份,更是因为自己的心思。
其实,下达任务的时候,他知道这几乎没有可能——没有正规学习经历,只用一年时间,走进全国排名前十的名校,除非奇迹。
他留下了空间,残阳将在两年后参加高考,万不得已,墨言还有一次机会。
可是,墨言不但完成了看似不可能的任务,还完成得如此漂亮。
同时送达的另一封信,告诉他,墨言距离全省最高分,仅两分之差,位居第二。
他难以分辨自己的心情,是喜是忧。
墨言,墨言。
墨言聪颖勤奋,傅天早有所知。且不说他十二岁就以绝对优势通过六星夜卫考核,当年教他傅家刀法,墨言领悟之敏捷,习练之刻苦,当得起“废寝忘食”四个字,让他也为之暗暗赞叹。
但墨言这一次能如此成功,靠的却并不仅仅是他自己的聪颖勤奋。
那一次对导师杀鸡儆猴式的敲打,似乎是极为见效。明面上,那导师与墨言再也没有交集。每一次的考核,除礼节性需要,两人几乎没有任何对话。但他很清楚,此后,墨言收到的学习资料,不但份量大幅度增加,并且每一门课每一次的作业,任课教师都有详尽的习题分析指导,这对墨言的学习,可说是事半功倍。而这,当然是那位导师居中协调的结果。自那以后,每次考核,墨言的成绩都稳居考核线之上。最后三次,几乎都是以满分成绩过关的。
所以,早在正式参加高考之前,他就知道,墨言必定会成功,意外的,只是他居然能够取得如此之高名次而已。
令他忧心的,也正在于此。
看来,有些话,他不能不说,有些事,残阳必须明白。
“少爷,教父要您与墨言一起尽快回慕辰。”站在残阳面前,冥夜恭敬而委婉地转达教父的命令。
“不去。”残阳的拒绝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
“教父说,您若是不去,会后悔的。”见残阳仍然没有听从的意思,冥夜心里叹了一口气,不得不把话说得更明白,“冥夜临来之前,教父收到了一封寄给沈沐的信。”
“那又怎么样……”话刚出口,残阳突然意识到冥夜没有明说的意思,一声大叫,“小文。”
狠狠敲敲自己脑门,他真是昏头了,竟没有想到今天是大学录取通知书发送的日子。墨言哥的通知,教父自然不会容许直接送到他这里。
想必墨言哥这阵心里不知有多盼望,只是不能说吧。
“傅哥。”张文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
“赶快打电话给墨言哥,我们立刻回慕辰。”
“是。”
“少爷,墨言他不在?”冥夜小心翼翼地问。
“不在。”残阳有些不耐烦地说,“这阵他一直在训练场,训练新入会的弟兄。”
“哦。”冥夜心里叹气,这个小师弟,满心都是为少爷打算,偏偏教父总也放不下心。
一小时后,一辆毫不起眼的小车上了高速公路,飞速向菲谢特庄园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