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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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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哒”,沉重的金属门再次打开,两名刑手走进来。
看了眼窗下暗影中那个跪得挺直一动不动的单薄身形,那名资历深些的刑手按下按钮,“跪省一日夜,刑毕。”
“明白。”
走到墨言身边,那刑手也不知他是没有听到刚才那句话还是如何,看他一动不动,便淡漠地提醒一句,“时间到了,起来吧。”
这话才说过,只见墨言吐出一口气,仿如突然松了劲一般,身子往前一栽,“咚”的一声闷响,额头撞在墙上,整个人便顺着墙软了下去。
那刑手并不意外,说实话,受过杀威棒,墨言居然还能熬过一日夜没有倒下去,够难得的。
他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努力抬起一手微微抖颤着去扶墙,试图将自己撑起,另一手去挪动膝盖,墨言似乎是想站起来。只是一日夜跪着不动,那腿由锐痛而麻木,此时早已失去知觉,似乎不是他自己的一般,哪里还能动得。
“别忙。”那名刑手赶忙抓住他一边胳臂,嘴里招呼着另一个刑手,“过来。”
两人一边一个夹着他,好歹算是将他拖了起来。
“这是跪久了,搭着,自己也使点劲,慢慢走两圈,就缓过来了。”
虽说墨言是第一次进刑室,但这两名刑手对他并不陌生。自他十二岁跟了残阳后,就成了教父别墅的常“客”,不知多少次,墨言走着进来抬着出去,他们早已见怪不怪。别墅里的人都知道,这孩子是个乖巧懂事的,教父罚他,十次里少说倒有八次是因为残阳捅事儿闹得教父不快的缘故,心里多少都有些同情他。
逆风册封夜主,墨言正式认残阳为主,那样大张旗鼓的事,他们虽没有亲眼看见,但那些绘声绘色的传扬,多少也听到些。本以为他跟着残阳离开慕辰,大约可以安稳些,不想这才三天,就被送进刑室来。这场罚,说重不重,说轻可也不轻,一百杀威棒后紧跟着跪省一日夜,也着实够难熬的。
“谢谢……两位大叔,墨言……可以……自己走。”嘶哑的声音,墨言自己都吓一跳。
“别犟,按规矩,罚过了是要向教父谢罚的。教父已经等着了,别去得晚了,刚刚罚过又给送回来。”那刑手并未松手,看着墨言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他不由多说了一句,“小家伙,自己要有点眼力见,既是已经认主,那就小心点,凡事听主子的话,别忤逆主子。”
身为刑手,他怎不知,教父既是动了这杀威棒,自然是墨言冲撞了少爷。
“是,谢谢大叔教导。”墨言没有辩解,更不可能向刑手说明,其实,教父要的,便是他的“忤逆”。
“行了,去吧。”看墨言虽然脚下不免踉跄,不过已经能自己站稳迈步,那两名刑手放开了手。
“谢谢。”微微躬身谢过两名刑手,墨言转身走出刑室。
记着那刑手说教父已经等着,墨言竭力尽快挪步。只是不论他心中多急,这早已脱力的身子却终究无法依他的心思行事。
“咚咚咚”,见他走近,冥夜轻轻叩响房门禀报,“教父,墨夜主到”。
“进来。”一贯不变的冷漠。
“是。”深深吸口气,墨言轻轻进门,向侧边跨一步,避开地毯,双膝落地,俯身,“七星夜卫墨言,参见教父大人。谢教父赐罚。”
“抬头。”不知正批阅着什么文件,傅天嘴里说着,却是头也不抬。
“是。”垂眸,墨言忍着膝盖叫嚣的疼痛,直起身,跪姿端正。
待到手中文件看完,签过字,搁下手中的笔,傅天方才回头,眼光掠过墨言,不禁感到一丝诧异。
他很清楚墨言到Y市的日程。头天下午才到,第二天上午见残阳的班主任,下午便与海沙帮干架,第三天一早便被自己叫回慕辰,那份红血会的计划等文件,自然只能是他熬夜的结果。
他原以为再经过这一天一夜,墨言应是萎靡不振的。
不想眼前的人,虽说脸上几无血色,声音也免不了有几分嘶哑,却并不如他所想象的那样狼狈。
“嗯,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禀教父,刚才墨言在楼下遇见莫管家。莫管家知道教父召唤墨言,怕误了教父事情,给了墨言一杯蜂蜜水。”墨言恭敬地说。
墨言没打算瞒着教父,这事,也根本瞒不过教父。
墨言是感激教父的管家莫扎特的。就他所知,莫管家在教父别墅已经服务十多年,教父对他也是另眼看待。以莫管家在Y国所受家政管理教育,他对所有走进教父别墅的人都是礼貌有加,或许对教父的生死兄弟、慕辰巨头之一蓝宇蓝爷更周到些,但面对像墨言这样卑微低下的夜卫,他也足够礼貌,并不会表现出一丝轻视,甚至在有些时候,还会在力所能及范围内给予一些帮助。即如刚才,墨言离开刑室,因着一身刑伤,再加饥渴困乏,挣扎着走到楼梯口,便是一阵眩晕,不得不停下脚步,想着喘口气再往楼上走。
恰好被经过的莫扎特看见,见他脸色不对,莫扎特立即吩咐身边一位仆人给他拿来一大杯温温的蜂蜜水。墨言原想谢绝,莫扎特却只说了一句,“没关系,喝了吧,就你这样,不怕误了教父的事。”
对莫扎特而言,这一杯蜂蜜水或许算不得什么,但对墨言来说,这无异于雪中送炭,让他的饥渴缓解许多。没有这一大杯蜂蜜水,他真担心自己自己能否撑住,不在教父眼前失礼。
“哦,是这样。”想不到这墨言,在自己的别墅里也会有人缘。
端详着墨言,傅天一时没有说话。
昨天,他对蓝宇说的话并不假,但并不全。若说墨言幼时,傅天尚能刻意忽略他是水仙之子一事,更多的想着他是高傲的孩子,有着几分看顾之心。随着墨言渐渐长大,他对墨言也越来越纠结。这纠结,一部分原因确如他对蓝宇所说,但还有另一部分,却是他自己都不愿对自己承认的。
不知是母子天性,还是得自遗传,十六岁的墨言,那脸上神韵越来越像水仙,一样的精致线条,一样的温润如玉,甚至那眼神,也是一样的清澈见底。即使终年不变的夜卫黑色劲装,也无法彻底掩去他得自母亲的那一份端庄温雅。
这让傅天面对他时,无法不想到自己被迫与水仙分手的事实,无法忘记墨言是水仙与他人婚姻的结晶这一事实。
这痛楚无法言宣,因而也就格外引起他郁闷烦躁。
“想明白没有,为什么罚你?”
“墨言,明白。”这不是敷衍,有那跪省的一日夜,足够墨言想明白教父的用意,也让他面对教父时,虽然心中依然疼痛,却已经可以将浓浓的苦涩深深地掩藏。
无主刑的一百杀威棒告诉他,为了纠正错误,教父可以默许他对残阳动鞭子,但是,身为夜卫的他,必须同时为自己的“不敬”“犯上”付出沉重的代价。并且,他,别无选择。
“明白?那你说说看。”
“回教父,墨言定将不惜一切代价,确保少爷安全,防止少爷受伤,帮助少爷规避错误,挽救少爷已经出现的错误。”
父亲,倘若您知道墨言身上同样流淌着来自于您的鲜血,您还会要求墨言以这样的方式,这样的代价守护残阳吗?您可知道,即使没有您的吩咐,墨言也愿意为自己的弟弟,为残阳付出自己的一切,哪怕是生命。
一阵漫过胸口的疼痛,让墨言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
人非草木,孰能真正做到断七情,绝六欲。无论逆风以多么残忍的手段,企图将所有属于人应有的愿望、情感,从四卫的心中彻底排除,只留下无我的忠诚、服从和卑微、低贱,事实上如何可能?充其量,能够做到的,也只是逼迫他们将自己的心深深地、深深地掩藏而已。
“怎么,觉得委屈?”墨言声音中的一丝痛楚,没有逃过傅天的耳朵,紧紧盯着墨言,他带着几分玩味地问。
或许,如此要求墨言,连他自己也不自觉地感到一丝心虚,尽管他绝不会承认。毕竟,这远远超越了夜卫应尽的职责。
“墨言,并无委屈。”俯身,恭敬的回答没有带出任何情绪。
“墨言,有件事你必须牢牢记清楚。”沉默了一阵,再开口时,傅天的声音冰冷,“身为已经认主的夜卫,你的命和你的一切,都属于你的主子,属于残阳。只要残阳需要,你就必须付出,不管以什么方式。”
“是。墨言,定当牢记。”
别难过,墨言,这是父亲的托付,也是你对母亲的承诺,不是吗?
“把这份文件交给夜尊,告诉他是我的命令,五星、四星夜卫各选十个,派到红血会任教官,每批十人,错时轮换。”拿过桌上的文件,傅天淡淡吩咐,“另外,这达盟盟主展灏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一定要把他儿子展瀚海送进逆风四卫,说是让他好好练练。哼,他哪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我看展瀚海这孩子不错,又是要接展灏这盟主位的,还是把他放进特训营吧,别叫他顶着个夜卫的名号,将来见人都抬不起头来,怎么当盟主。给你三天时间,这两件事,你去办一下。”
“是。”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傅天总觉得,墨言的回应,似乎慢了那么几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