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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曲终人不见 ...

  •   我换下了官服,略作收拾,带足了细软,预备出门。白鹤和棠溪他们已经等在门口了,不仅他们二人在等,连自杀的书生都兴致勃勃的期盼着出游,与棠溪高谈阔论,很是相熟的样子。

      我觉得奇怪。书生摇头晃脑的对我笑说:“这花酒繁华地,温柔富贵乡,何处有名花,何处有细柳,这里是谁也不及小生了解,得我指点,兴味翻倍。我必得同去。”

      棠溪一脸敬重:“你这样厉害?那就有劳了。”

      我一听就知道他们没打算去什么好地方。我在这里生活如许年,什么不曾见过,倒也没什么好羞怯的。当即变个术法,将头发束起,衣衫换做男式,对棠溪说道:“仙君适可而止,看一眼长了见识就可以了,不然会折损仙君的德行。”

      我如此坦然地谈论风月场,让书生惊了一惊。倒是仙君棠溪,很愉快地点头道:“就知道白水官是个玩得开的!”

      书生同去并无大碍,左右有棠溪震慑八方的仙气环绕,即便有个散仙夹杂在夜市里也察觉不到有鬼。而且纵然书生的魂魄想逃跑,也难逃棠溪掌心。他既阻止我救垂死的人,又不认同我扣留魂魄的行为,大约也是极重秩序。

      出得水府门,正巧见到白梅拉着貔貅观赏我新培育的水草,还拿了一个传音螺哄他玩。小璇也在旁边作陪,听见传音螺哇哇大叫的噪音悲悯的看着貔貅。

      貔貅耳朵好用,听见脚步声回头见到我们,飞奔向他的主人求救:“主人哪里去?貔貅要随行!”

      白梅满脸失落,却对貔貅穷追不舍:“皮皮,跑慢一点,河道上太多碎石,不要摔倒!”

      我对皮皮感到万分抱歉,因为我和白鹤难以满足白梅那无耻的舐犊之情,才让这孩子受了罪。

      哪知棠溪对皮皮的遭遇无动于衷,冷漠的推开扑在他怀里的童子:“休得胡闹。本君今夜有大事要做,你万万不要跟来。”

      亏皮皮早上还赞他主人一心向道。这傻孩子真是被他主人堂堂外表骗死了……

      貔貅大约是见到我对棠溪翻的白眼,便转身扑向我:“姐姐,向仙君求个情吧!貔貅想到外面玩!”

      我确实同情他。可是他这一声“姐姐”倒唤醒了我的责任感。若我有个这么大点的弟弟,与其听凭他随棠溪出入声色犬马之地,还不如跟着白梅玩传音螺呢。

      于是我也只好推开他,摸摸他肉呼呼的脸蛋,说道:“我会带零食回来的。”

      我很内疚地离开水府,白鹤稀里糊涂的跟着,剩下两人却步履轻盈,如同踏春。

      来至岸上,正是临江独立的燕子矶。一眼便见见矶头人声鼎沸,巴掌大小的地方挤了不少人。

      “咦?这平日忙得人来人往的地方,怎的今天这么多停下来看热闹的?”书生说出了我之所想,可见他是久居此地,对市井风貌了然于心。

      棠溪本就是奔着热闹而出游,自然带着我们直直的过去观看。仙人不用在人群中拥挤,周身护体的仙气可将凡人不着痕迹的同自己隔开。

      我们借着棠溪开的道,来至最里面围观,不曾想里面竟是个绝色美人,还是认识的——玉瑚。

      她披着一件单薄的披风,兜帽压得很低,遮住了眼。然而不得已露出的樱唇和鼻梁,已经足够表明此为绝世美人。

      玉瑚抬起眼眸,秋水盈盈,当中无限幽怨。她望向这边。人群为之绝倒。

      这实属正常。如今的人间,尤其我们这个地界,女子美丽以浓艳明丽为上,清新淡雅的并不很多。而玉瑚究竟是龙女,清新淡雅亦有天人之姿。事实上,在仙界这种超脱清雅的风格也是审美的主流。连神仙也倾心于这样的美人,当然更晃瞎凡夫之眼。

      玉瑚款款向我们走来,向棠溪轻轻下拜:“小女已在此恭候多时。”

      这下有点糟糕了。我们这一大帮,不是神仙就是鬼,全都被几十双眼睛上上下下盯着。凡间不乏能人,说不准就被哪个眼尖的看出真容。我们如果是去济世苍生,露相也就算了,去纸醉金迷,当中还有私藏的鬼魂,当然要把尾巴夹起来。

      我上去一把拽走玉瑚,带着棠溪几人一并离开了,只留白鹤在这驱散众人。我带他们在市集中穿行,七拐八拐来到个小巷子里。

      玉瑚细细的喊了一声疼,我吓了一跳,很不好意思的松开手。

      她扶着手腕,低眉说道:“小女愚鲁,给诸位添麻烦了。只是祖父忙于巡视,无暇顾及小女,又挂心仙君对凡间不熟,仅主仆二人游历多有不便。于是小女便擅自做主,返回来寻仙君,为祖父担一些重担。”

      书生啧啧称叹:“想不到小生这一死,竟可在一日之内见到两位绝代佳人。早知如此,小生早舍了这无用的性命。不知道还有否机会让小生结识别的仙女?”

      玉瑚被他这话唐突,后退了几步以袖掩面:“你……你是今日巡视河道时……”

      我心一抽,不知该怎么解释。如果龙王知道便不知要传给谁了。棠溪笑了笑,替我担了下来:“公主不需紧张。我与这位先生一见如故,便留他几日一同转转。”

      我偷偷看他一眼,见他面色如水,说起瞎话平静一如往常。发觉我瞅他,还颇得意的对我挑眉,像他多了不起似的。

      了不起我也不搭理他。

      他定是觉得没趣,找些事情来说:“这是哪里?好香的味道。”

      我一直窝在巷口观察情况连带等白鹤来汇合,实没什么心思理他。书生便替我答了:“这是本地有名的大酒坊,叫做霜桂坊。说来还有一段奇事。”

      棠溪似乎也是很爱捧场,十分给面子的请书生说下去。

      “这酒坊几十年前本也名声平平,不过酿的酒有股特别的风味,别家无论如何模仿其器具手法,味道却总学不来,慢慢名气就响了。生意日好,老板便想把酒坊搬到闹市之中,买卖方便。那时正是隆冬时节,草木凋敝。临行前一晚,满园萧瑟,平日用来酿酒的家伙事也早被收走,凄冷空阔,坊主心中不胜悲凉。谁想待到第二天搬迁之日,酒窖门口那一棵从酒坊开张就在的老桂树竟然开了一树繁花,而且寒夜之后,满树霜华,树上的花都如泪珠一般。时人皆以为奇,说是这桂树有灵,重情重义,落泪与人告别呢。”

      他口舌伶俐,说得绘声绘影,好像当年他在场一般。玉瑚听得起劲,问他:“那后来呢?”

      得美人相问书生更来劲了,故作高深的说:“搬自然是不搬了。这事传开,桂树便是他们的招牌了,断然不能抛下。”

      棠溪半晌没说话,闭着眼不知寻思什么。他忽然笑笑:“这桂树年纪大些而已,并无灵气。呵,定是有人作假。对吧,白仙官?”

      他倒是没有猜错,我却在满世界找我弟,没工夫细说,便只是耸耸肩:“不错,是我。”

      书生十分诧异,一再追问我缘由。我对他还比较客气,不想他难堪,被他问几次便说了:

      “当初我十分好奇为何他家的酒与别家不同,暗中观察好多年,才察觉是那棵桂树。是每一年桂花花瓣落在酒糟里留下的味道,可惜他们没发现,还要搬走。我曾经托梦给那坊主,但是他年纪大了,睡醒就忘。我无法,就从我哥那学了一道对草木的法术,让那棵桂树冬日开花。可惜他们子孙不争气,用料手法不及祖辈讲究,有多少桂花也没用,如今已泯然众人,亏我当初一片苦心。”

      棠溪轻轻笑了一声:“白仙官还是个细腻多情的神仙啊。托梦之法算是有些难度的仙术,你不错。”

      我四下找白鹤,答得很生硬:“爱美之心,举手之劳。况且我这点小法术远远不够看,当不得仙君谬赞。”

      书生撇撇嘴:“传说的真相竟然是这样?听起来真失望。”

      我对他笑一笑:“谁叫你定要问个究竟?当然不能保证结果美好。”

      一直笑盈盈的棠溪忽然漠漠的说:“你不也一样?”

      我知道他在说书生魂魄的事情。懒得回应。恰好白鹤找到了我们,说是费了好大劲才拦住追着我们瞧美人的人群。我说他们该运货的不运货,该做买卖的不做买卖,这天下众生怎么都这么闲呢!?

      棠溪沉默了一会,说道:“公主在此,咱们就要去些正经地方了。”

      我觉得他此言有理,细琢磨一下却不对味:为什么我在的时候就敢不正经呢!?

      “那本君就勉为其难,让白仙官请吃一顿饭吧。”他满脸遗憾地如此说。

      他真是个臭不要脸的!

      ***************************

      地方仙官宴饮招待天庭下派来的官员,这是惯例。我事先甚至在心中做了些计划,但我一向觉得花钱乃是为了开心,棠溪真是让我破例了:我从未有过如此撒银子还满心不爽的经历。

      我看都不看棠溪,拽上白鹤和书生的魂魄向着不远一座小码头奔去,让剩下那一对自己慢慢走。

      这里闲闲的停着几只楼船,并不很大,也无华丽装饰,诚然是普通的客船。船上陈设朴素,但桌椅倒齐备,对着清风明月,别有风情。

      我找到一条尚无生意的船。“麻烦船家,这一通宵有劳了。价格好说。此为定金。”

      出门做交易,我只能使用金银。因为作为神仙,历经朝代兴替,钱庄起没都是常事,通宝票据靠不住,过些年头便作废。金银之中,我少用金锭银锭,多用金叶银叶。薄薄一片,轻便,价值也小,卖家找不开也不心疼。

      我塞给船家一片金叶子,示意白鹤带他们几个上船。棠溪气度迥非凡人,玉瑚又留了惊鸿一瞥,船家当即便痴了,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待他终于能出声的时候,我又给了他一片叶子:“再买你们所有人不说话。”

      他看看金叶子,憋住了无尽感叹。

      思来想去,我终究代表着秦淮这个地界,代表着整个水部,甚至代表着所有下界的仙官,事情不能办得太丑陋。于是叫来船家,说道:

      “博古斋有一套缥瓷茶具,你且买来。顺路再去酱菜馆买一两茶叶。还需麻烦你跑一趟霜桂坊老板家中,买一坛六十年前的老酒。再另外派个人去北边幕府山下灵台寺订一桌素斋,回来时请带一坛那里山泉。最要紧,到街上买些蜜饯回来。就这些,钱拿好,你看着花吧。”

      船家被我一句一句说得很晕,但接到钱时霎时清醒了。他把我的吩咐一条条理了一遍,有些困惑:“少爷,你真的要去酱菜馆买茶叶?还有,还有六十年的霜桂可卖?”

      我点点头:“酱菜馆的茶叶只是作料,但因为要平衡浓郁的味道,故而用的茶叶特别清香。至于六十年前的霜桂嘛,世上还有那么两坛,在酒坊老板后院地窖里。不必问我如何得知,你只管砸钱买来就好。”

      我说着拍拍塞给老板手中的钱袋子,他连连点头,去办事了。

      一转身,我看到棠溪正坐在船舷上,似笑非笑看着这厢,叫我没的心中一怵。

      我不是个扭捏人,被人看看并不在意。比如高不凡,他看我得眼神放肆到招白鹤一顿胖揍,我也没有不适,因为我知道,他也就是看看。

      但是棠溪,不是。他看着你的时候,你能明显得感觉到,他在盘算着什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曲终人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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