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李籽默

44、禁闭之声（三）

　　“你一定要这么做吗？”子瑜拦着他正要再次刮开他的手臂道，“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不是吗？为什么还要···”
　　“这还远远不够···”宇阳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个数量。”
　　“不要再这样做下去了。”她看着他，眼里带着心疼还有无法理解的模样，“你的最终目的是什么？让全世界人都知道吗？这样的话你的血是远远不够的！”
　　“我知道。”少年安抚她道：“相信我，这是最后一次。只要把它投入人们饮用的水源便可，一点点而已，伤不到我的···”
　　“你们这样做难道就没有想过，这会导致两界的混乱，一旦活人看到死人的存在，这个社会就会难以维持秩序，所有的准则可能就会因此被破坏。这···并不是个好结果···况且，再一次的碰面，也许会给活人和死人都带来痛苦，你觉得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
　　“子瑜，这只不过是个必要的过程罢了。这个世界的开始，就是毫无秩序可言，所谓的规则以及角色都是后来的人竖成的条框。一旦原先的有了裂痕，就会换成新的来弥补。这里，也是如此···”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拦着他的手臂逐渐松开，她往后退步道。
　　宇阳放下刀刃，叹了口气，随即抓住她身体倒退的手臂“···说这些话并没有伤害你的意思，也更不想因此来产生我们的隔阂···”
　　他将她抱在怀里，“我刚刚说了，你可以不同意我的做法，也不必要接受···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要露出这样让人难过的表情···”
　　他吻上她的发丝，像往常一样的抚着她身后的头，一下一下的，很温和。
　　子瑜待在他的怀里没有动，神情有些恍惚，她还没来得及消化他的意思，便被这样拥入怀中。老实说，她并不同意他的所作所为。可是···他的话又不是毫无道理···难道，真的要所有的死人都被看见吗。这样的后果，说实话，她没办法想象。
　　宇阳在她耳边悄声低语道，“白未然和他的妻子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吗？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因此痛苦，就好比他们，比任何人都想要见到对方。即便成了这样悬殊的身份，但依旧愿意和对方在一起。不是所有活人都惧怕见到死人···”
　　他说的没错···子瑜想起谭湘水的亲戚在劝慰她忘了白未然的时候，当时那个人伤心的表情。尽管委屈还有痛苦，但还是无奈···因为他没办法触碰他所爱的人，甚至没有正式的理由陪在她身边，因为，他是个死人······
　　死人是没办法走进活人的世界的。
　　她的内心开始动摇，他做的并不全是错的事情······
　　“啊呀。”
　　门口传来一阵唏嘘的声响，刚刚从外面回来的阿扉一进门就看到这两人相拥的这一幕，虽说宇阳单方面的拥抱，但还是不禁调侃他们。
　　“怎么我一进门就这么恩爱啊···”
　　弄的子瑜有些不好意思的别开脸，而宇阳倒是毫不在意的回应道：“没办法，有女朋友就是那么的任性。”
　　子瑜整理好情绪，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少年，只见他也微笑的看着她，神态让人放松。
　　“和你介绍一下···”宇阳双手搂着子瑜的肩，对着阿扉说道：“这是我现在喜欢的人，子瑜。”
　　“你好啊。”少年有礼貌道，一边说着一边放下手中的购物袋。
　　“···你好。”子瑜也是出于礼貌回应道，这个少年给人的感觉，和秦皓有些相似，第一眼看上去就很纯净。
　　“子瑜···这是阿扉，就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拥有天生阴阳眼的那位朋友。”
　　子瑜好奇的看着眼前的少年，有些讶异，因为他看起来和她之前所见过拥有阴阳眼的人不同，他的脸上，没有阴郁。反而，他看起来似乎很开朗。
　　“你交了个漂亮的女朋友呢。”阿扉对着宇阳夸赞道。
　　“那时当然，我的眼光一向很好。”他搂着子瑜的脖子，亲昵的蹭着她的脸颊。
　　“是啊···一向很好。”阿扉看着他，眼里露出狡黠，他恶作剧般对子瑜说道：“···如果你想知道他之前的风花雪月，随时来找我啊···”
　　扑哧～～～子瑜险些没消除生来，看来他还有些意思。
　　“你现在就知道背叛我啦！？”宇阳拿起桌上的空罐头就朝他砸去，却被少年敏捷的躲过。
　　“你当年的事迹，作为女朋友应该有权知道，是吧，子瑜。”
　　子瑜笑笑，并没有表态，只是颇有些意思的看着他们，眼里的情绪却依然没有散去···
　　······
　　“看来是很有主见的女孩呢。”
　　等到夜晚降临，子瑜离去后，阿扉对着电脑桌前愣愣出神的宇阳说道。
　　“正是因为这样，对我们现在所做的事情，她没办法接受。”宇阳抚着额头，有些伤脑经道：“但又碍于站在我的角度思考，她也不是没办法理解···现在一定是很纠结，可能需要一段时间去考虑吧。”
　　说实话，他很怕因此出现什么波折。
　　她是他好不容易争取到的，甚至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他并不想因为这种事情让他们有分歧。现在，他甚至有些后悔告诉她这些事情。
　　“其实你说的没错。”阿扉把他的烦恼看在眼里，“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心里有愧，活人并不会害怕死人的存在。相反的，有些人会因为再次见到自己的故人而欣喜。”他望向眼前的大屏幕对宇阳说道，“唯一要克服的，就是一种未知的恐惧。那是对死人这种存在的恐惧，因为这超出了他们寻常的理解，一时没办法接受也都是正常的表现。”
　　“你倒是理解了不少。”宇阳调侃道。
　　“坐在这里对着它们就是一整天，看了那么多人和事，大概多多少少都能够明白了。”阿扉从袋子里拿出两罐可乐，将其中一个抛给宇阳。
　　“她一定也需要时间去理解，一时没办法接受也是情有可原，等到她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就会接受了。”阿扉喝了口饮料道。
　　“但愿是如此······”宇阳望着眼前的大屏幕道。
　　她一路沉默着，一个人走在昏暗的街道上，这让她想到以前一个人的时候，都是这样独自一人。那时候，她带着苏瑾曾经亲手给她织的围巾，拖着夜间萧瑟的风，在路上行走着。那时候她并不感觉到自己有多孤独，反而对此已经习以为常，直到···她身边多了个人。
　　她刚开始只觉得他只是个聒噪的少年，爱讲礼节的那些大道理，对于从小自由惯了的她来说，那些礼节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人死了，那些东西也就没有了意义。后来，几次无意间的相遇，以及她被夺走的围巾，让她不得不开始在意起他。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情，才逐渐相互了解，从而，发展成了这样的关系。
　　他和她之前所看到的第一印象不同，相反的，他现在的性格更吸引她。让她觉得自己在被理解，被保护着。虽然有时候会被他捉弄，但是她并不反感，甚至喜欢他陪伴的她的每一分每一秒。
　　但是，她停下脚步，有什么东西在变。
　　她抚上额头，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发现他的企图，之前一直以为她只不过是个普通的活人。但是如今让她看到那些事情，她又不得不重新审视那个少年。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虽然平常他会做出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情，但是，她从未怀疑过她眼前的人就是她所见到的样子。
　　为什么，为什么让她突然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她所不知道的，正是宇阳的另一面，那个他从未展示过的另一面······虽然之前都隐约有些感觉，但是却没想到那却成了真实。
　　她从远处望去，家里的灯光灯火通明，但即便是如此，整个房子却陷入了难以叙述的阴霾。
　　子瑜曾经在一个老者那里听过，死人没办法和活人同时拥有阳光的能力。即便他们同处一处阳光底下，但死人的四周依然是会覆盖寒冷。因为那是死去的证明，无法苟延残喘在阳光之下便是他们立足于人世中的代价。
　　代价···子瑜的脸上带着嘲讽，让我们‘活着’的是你们，要我们付出代价的也是你们。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我们这样‘活着’，他们的余生，难道就是这样度过吗。
　　门吱呀的一声呗打开，家里凝重的气氛让她不自觉的皱起眉头。
　　她无奈的呼出了一口气，对着站在厨房一角的秦皓和雨濛问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个···”雨濛望了望楼上白未然的房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师母和白老师起了些争执······”
　　“嗯？”子瑜一脸不明所以，他们不是一直很恩爱吗，双方也不是爱吵架的人。
　　“为的是师母要不要留下的事情。”秦皓说道，“今天去医院看了下，医院里师母的身体状态似乎不太乐观，听医院的医生说如果再这样下去，有可能就性命不保···也就是说，再这样下去，师母就会彻底变成死人，而不是灵魂出窍那么简单。”
　　“所以白未然要让她离开？”子瑜大概猜到了，“···但是谭湘水并不打算离开？”
　　“···没错。”秦皓点点头。
　　“他们就是为这个起了争执，因为白未然惦念他们还在世的两隔孩子，就算万般不舍也要让香水离开。可是好不容易能够和白未然相见的谭湘水不愿意这样离开，因为她舍不得白未然···这就是他们现在争执的原因点吧···”
　　“···你都猜到了啊。”秦皓耸肩道。
　　“···正是因为太在乎了，才会有这些事情吧。”
　　子瑜脱下脖子上的围巾，对着那条黑色的毛线凝视了很久，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那样迷茫·····
　　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去学着在乎另一个人啊······
　　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她想起那副面容，眼神却也因此低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