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李籽默

45、禁闭之声（四）

　　少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醒来的，或许，是他不愿回想起那空虚的日子而选择忘却。
　　但是，无论如何，他终究是和死神挣扎回到了这个世界。
　　但他觉得选择留下不是个明智的决定，因为这毫无意义。他原本就是呗父母抛弃在孤儿院长大，然后被一家有企图的家庭收养，除了物质上的满足意外，其他的，他们什么都没给。
　　其实他们做的已经足够好了，毕竟他是和他们没有半分血缘关系的陌生人，比起在孤儿院里拿别人穿剩下的衣服，这里的条件已经好太多了···只是，比起获得关爱的那些孩子，他觉得，他没有那么开心了。
　　整日生活在看似温馨的家庭底下，让他觉得麻木。他甚至企图想要欺骗自己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他们给他的关爱是真的，想要收养他是真心的，只不过是因为太忙没时间来顾及他罢了，这些他都装作成熟的谅解。可是事实上，一切都是想象的那般残酷。这个世界，最经不起考验的是人心，他相信世界上有所谓的真诚，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那么幸运碰到。
　　他学着接受现实，将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学习上，因此，成绩从来没有掉落过前三。他的养父母看到如此，就没有过分干预他的生活，每月给他固定的零花钱外还会送他一些额外的东西。他们觉得这样就足够了，他看到有些价格不菲的东西，也觉得这样就足够了。由于他们的不干涉，他开始在学校里交起了女朋友，至于总共交了几个，他忘记了。但这也无足轻重，都是各取所需，该分别的时候就分别，也没有所谓的深刻。
　　在高三的时候，他以高考为由，和一个在交往的女生断绝了关系。只见那个女生噼里啪啦落下的眼泪，他竟觉得没有一丝怜悯。但是出于情谊，他还是装作怜惜的抱了抱她，但在那以后他们在没有说过话。后来他想到这里时，在片刻间有些恍惚，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活着。按理说，恋人的分开都改感到痛苦，可是他居然什么感觉也没有。他每天照常的学习，按时的上下课，但是该打的篮球还是回去打，该学的计算器还是会去学。但是，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
　　他逐渐···没办法开始真正拥有人世间的情感了。
　　大概，是他自己封闭了自己了吧。
　　当他因为建筑工地里的一场意外醒来时，他还颇有些高兴，因为那重生的喜悦让他有了感情的起伏。至少这让他觉得自己是活着的，至少他觉得他还会为自己的生命而挣扎。所以···即便是之后的事情超乎了他的意料，但他还是学着去接受。即便他那所谓的父母逐渐忽视了他的存在，在无理取闹后，他还是选择了接受。因为，他有了一个真正可以在意的人。
　　遇到她的时候，本不是场意外。
　　那段时间，他对那些行走在路上，行人却看不见的人，很是好奇。就像是一个突然拥有奇异功能的小孩，在那平凡的世界里开始乱闯乱撞。
　　那些人的背后，大多数都是悲伤的故事，有老人有小孩，还有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他像是玩似的观察他们的生活，他们每个人都像是一本书，尽管厚度不同，但他还是沉浸其中还乐此不彼。但是，书也会会有厌倦的时候，在他翻阅了大部份书籍，发现同样的梗概会发生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只是所作的结局和人物名字的不同，书也就会成了另一本。
　　千篇一律的故事会发生在大多数普通人的身上，他们在普通家庭长大，从幼小的婴儿长成人，期间经历过学习，恋爱，工作，结婚，生子，再老去···只是所谓的细节不同罢了。他觉得这很无聊，这样的人生太没有意思了，于是就目光放向那些与众不同的人。他忽而隐形忽而存在的身份给他提供了便利，但是尽管如此，这个世界大多数给他的都是失望···他偶尔喝着奶茶能看到几个独特的身影跟着一个影子活现的年轻人，想是那人生前和他们有什么关系，所以才不倦怠的好像活着似的观察着活着的人的一举一动。
　　他唯独觉得有意思的问题是，这些人的存在是如何生成的？难道人死后都会变成那个样子？在他看过无数个‘死人’后，他才知道，原来他们是有选择的权利。这倒是有意思的事情，因为在不同的地方，他都看到过一群身穿黑衣的人拿着几本书匆匆的穿过人群。那些‘死人’管他们叫执行者，是个判决人们留下或离开的审判官般的存在。他开始觉得感兴趣，后来才知道死界的规则，原来生前有作恶的都会被打入极刑之地，饱受痛苦。而那些本本分分的普通人，似乎有留下或离去的权利。留下的就成了‘死人’，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但和活人阴阳两隔。离去的，就是步入轮回，消磨了一切记忆后开始另一段新的生活。
　　这看似人性化的选择，实际上都是残酷的。因为他们有个规定，活人不能干涉死人的生活。也就是说，你没办法用自己的任何力量去帮助那个你还在世的亲人或是爱人。当他们再度遇到痛苦的时候，他们也只能无力的站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自己却无能为力。当然···也有些人帮助了他们，但是这违反了规则，于是便会被带入极刑之地。无论他生前是多么的善良，但是结果还是会因为违反这一规则而被施以惩罚，这未免，也太痛苦了。
　　然而更讽刺的是，他们所作的一切，活人根本不知情。自以为那些所谓的危机的化解都是幸运所得，殊不知是因为那些‘死人’用性命的代价所换来的。他曾经看到一个死去的父亲在一帮劫匪中救下自己在世的妻儿，但是，却因为违反规定被那些黑衣人带走，去到了黑暗。这个规定本就是不公平的，甚至，是不人性化的。那个父亲本没有做错什么，相反因此帮助了自己的亲人，他本没有错，也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之事。但是，却还是因此，要付出所谓的代价。
　　这个规则的本身就是可笑的。因为既然不能干涉活人的生活，那又为什么还要给死去的人留下的选择？死人是因为活人的存在而生活着，如果世界上所眷念的人没有了他们也不会因此而选择留下。明知道他们正是因为放不下过下而存在，却又剥夺了他们亲近的权利，就连一点儿帮助也没办法给予，那么他们所谓的‘活着’又有什么意义？难道仅仅是看着活人活着而活着吗？
　　他觉得这一切都太不公平。
　　为此，他觉得这个世界，需要做出改变。
　　遇到子瑜，算是个小意外。他原本就在大街上注视过这个女孩，带着一条陈旧的红围巾，在湖南的路上按着自己的步伐走着。原本在看不见人的世界里，这样岁数的少女就不多，大多是都是已过中年的人群。这样新鲜的样貌，让他不自觉的多看了两眼。就是这两眼肿，他发现了不同，她的表情里似乎不带着任何眷念。
　　大多数的死人，从他们的身子骨里就能发出他们因什么而存在的气息。就好比一个死人，如果他的身前有牵挂的人，那份情绪就会体现在他的表情上，能让人感觉到他是因为什么而留在这里。就好比一个忙着赶回去做饭的妇女，她匆匆的脚步和神情就能让人判断出她即将要做的事情。这是死人所拥有的特征，因为活着的人而存在的特征。但是这个少女，似乎并没有所谓的这个特征。
　　她就好像是自顾自的，没有任何牵挂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觉得有趣，更多的，是感到好奇。直到一次碰撞，她的围巾落在了地上···他本有机会去提醒她落下的东西，但是他却没有那么做。他知道他总会碰见她的，借着这个缘由，或许还能有一段展开。这能让他看到更多的真实，也说不定·····
　　每次相遇都是一次意外的惊喜，至少他自己是那样觉得的。遇到这个少女，就好像打开了一场禁闭的大门，让他了解了他从未了解过的事情，尤其是这个少女的本身，更是一个奇妙的存在。他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尤其是那份活着的一份倔强，虽然她自己不自知，但是他依然能感受到他们的相似之处。
　　意料之外的，他开始靠近她，幸运的是她并不反感他对她所做的举动。尽管她一直对他强调他们身份的差距，但是他还是不听劝的去接近她。因为这对他来说，都没有分别。
　　他们都同样的活着，只是所存活的方式不同罢了。
　　他一向主动，但对于这未有任何经历的子瑜来说，这都难以阻挡。但是他知道，她多少有些在意他，甚至有那么些喜欢。于是···在多次的主动攻击之下，她最终还是屈服了······
　　那一晚，他感受到了她身体所有的柔软，尽管身体冰冷，但他能够感受到她和他一样，一样的动情。
　　那是他头一次有了真正欢愉的感觉，和曾经多次捉弄她的感觉不同，这一次，他想把眼下的这个人儿抱在怀里。尽管是今后遇到什么样的事情，都不会放开。
　　她对于他来说，是个特殊的存在。正是因为这样的存在，才让他有了坚定的意志，想要去改变这个命运的不公。
　　不只是为了那些存活在阴阳两界的死人，更是因为她，因为这个世界的规则所带来的伤害，他想要它们有所偿还。
　　偿还，那些死去人的不公。
　　这扇紧闭大门，既然让他打开了，就不会没有进去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