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李籽默

4、无声之界（四）

　　这个城市迎来了绵延的细雨，如同下雨该有的阴沉般，这个世界就像遁入黑色的循环，轮回不止。
　　雨水淅沥，洒下的水花溅起一层陈旧的泥泞，萧瑟的风儿吹的，就好像是人死去后所留下的寂静。
　　然而在这样的时候，往往是有那么些人得以出来见一见世人的时候。
　　但无论什么样的天气，对于子瑜来说都没什么大所谓，相反的，那些刺眼的光照反而不能让他们待在外面太久，会伤了眼睛。可是这惆怅的天气，也会是让许多人伤感的时候，就如同许多活人怀念死去之人的时刻。每到这样的时候她就会远离那些人群，因为她讨厌那些唉声悔恨的语气，因为那并没有任何意义。死去的人都已经死去了，偶尔的念想也只不过是为了慰籍自己心里的缺憾，坦白了，就是平复自身的惭愧，对死去的人其实并非有什么眷念。这样看起来，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很虚伪，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
　　每当她这样想的时候，白未然都会敲她一记板栗，按他的话来说，‘死人’之所以存在这个
　　这个世界上，是因为活人的念想，两者之间的联系其实是相辅相成的。然而她并不同意这样的观点，因为死人都是因为自己的意念而选择成为死人，和那些或者人的眷恋没有多大关系。往往这个时候白未然就会告诉她大部分死人拒绝步入来生，是放不下今生还牵挂的人，就好比杨师傅所做的，都是因为他在世的女儿以及外孙。所以，这两者之间有必不可少的联系。
　　······必不可少的联系。子瑜看了看阴沉的天空，那里布满着灰黑色的云雾，如脏了的棉絮，她甚至看到上面的污渍斑斑。真是讽刺，对于活人来说，死人早就已经是死人了，他们仅仅活在过去而已，他们该怎样活下去依旧是怎样活着。但是死人呢，却因为那么一丁点儿念想停留在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世界里，看着那些活人过着他们的生活暗自伤感，却又故作泰然的说他们幸福就好，自己停留在过去滞止不前，心里却又期盼他们的念怀，还真是个矛盾的存在。
　　她将下半张脸买入项中的红围巾里，那块破布就如同天空上的棉絮般陈旧，但尽管如此她依旧佩戴了很多年从未取下。因此在死人中间别人提起的时候，就会说是那个围着红围巾的姑娘。但她很少理睬那些人，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们也就悄声匿迹的离开这个世界，去开始另一段新生活。这茫茫死人的世界也会在抹去的记忆里消散，就如同今生的种种而不复存在。
　　子瑜和秦皓因为这场雨而迫不得已躲在屋檐下，尽管他们并不会生病，但也不想衣服被雨水打湿。两人沉默的站在屋檐下，盯着那片雨水哗啦啦的流下，心想也许是赶不上晚饭的时间了，白未然和花童此刻应该在家里等着他们回来。
　　“喂。”
　　终于，秦皓率先开了口，“你之前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子瑜双眼依旧看着眼前的落雨，没有看他。
　　“···就是，你说你生下来就是死人的事情······”
　　“是真的。”
　　“那，那你为什么···”说到这里，秦皓觉得自己有些多嘴，按理说一般人都不想谈起这些事······
　　却没想到子瑜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就是先天夭折了罢了。”
　　“···夭，夭折？”秦浩有些不敢相信，按道理说先天夭折了的话由于不具备判断能力而被直接送入转生吗，为什么她会···
　　“我只不过是被像活人一样养着度过了一段时日，后来等那人清醒后，就被送入了死人的行列，直到现在。”
　　她越这样说，秦皓越是不明白，“那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个世界里？”
　　“···”
　　子瑜没有回答他，而是低头，唇角碰到了身上的围巾，那里散发着一股熟悉的香气。
　　“那你呢，又是为了什么而作为死人活在这里呢？”
　　没想到子瑜会反问他，秦皓顿住，一时语塞，“···那是，那是因为···”
　　听他支吾的声音，子瑜终于转过头来看着眼前清秀俊俏男孩的面孔，只见那双浅棕色的瞳眸里打着闪烁。
　　这时几个穿着秀丽的几个少女经过，在这沉闷的天气里俨然像是一处温室的景观，如同那些洁白的花儿。
　　“是因为那个女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个打着碎花伞，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映入他们的眼帘。
　　她看着久好像是一朵纯净的山茶般站在那里，安静的等待着雨停。
　　“···好像是叫白芷吧，人如其名。”
　　“你···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似是不好意思的，还是子瑜看错了眼，秦皓的语气里似乎透着股被意外发现的羞愤。
　　“是温城一中吧，那个女孩子好像很有名气啊。”子瑜的语气依旧不急不缓，看起来似乎只是唠一些家常般平淡，眼孔里却透着股不易察觉的探视。
　　“这，这你又是怎么不知道？”秦皓显得又有些不知所措，语气里透着焦急。
　　“那得问你自己啊。”子瑜毫不避讳的打量着那个看起来如山茶花般洁白的女孩儿，白净的手臂大方优雅的挽着花伞，她的穿着带着学生的气息却透着高洁。就算是安安静静地撑着伞等候在路边，都能成一道引人注目的亮点。尤其是在这灰蒙蒙的天气里，就好像是在欣赏雨中白莲的一幕。
　　果然在人世读过高中的都不一样，就连那样的表情都是他们的独特。子瑜已经是不止一次看到秦皓的目光这个女孩子身上停留过，每当她背负着‘叫他回家吃饭的使命’时，偶尔的也能够与那个学校出来的学生‘相会’，而这小子的目光总是会在这个女孩子身上停留，然后，刻意的避开。如果不是他那些举动，她也不会留意那个经常穿白色衣服的女孩，更不会闲来无事去那所高中，知道一个叫白芷的女孩。
　　然后，再知晓一段渴望被隐埋的，快要被时间埋没的故事。
　　不知是因为下雨打开了少女心绪的一道缝隙，还是因为周围人的影响，她脑海里出现的，是一个女孩落寞的背影。而那个背影，让她想起了那个女人。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一旁的秦皓难得的有一次纠缠，子瑜则是闭口不打算告诉他，而是静静的站在屋檐下看着那越下越大的雨水，淅沥的越来越多，仿若要冲刷去一切过往尘封的记忆般。她听到路旁有人踩着雨水匆忙离去的脚步声，就如同那时一人仿徨失措的景象，让人始料未及。
　　“···回去吧。”她这样说道，“这场雨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白未然还有花童估计还在等着我们吧。”
　　一旁的秦皓大概知道她之后应该不会再说，也没有继续问下去。两人正准备离开时，只见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那个白衣女孩前，少女拉开车门坐上去，一朵白色的花朵也因此离开人们的视线······
　　目送着车子远去的身影，子瑜的表情开始变得若有所思。
　　也许，一切并非都是我们看到的那样简单。
　　匆忙而过的身影中，唯有那一处不起眼才是该注目的，只可惜，那暗淡的背影一直无人察觉。包括······那个主角本身······
　　在那个身影后注目不久，子瑜便闭上双眼，与身旁的秦皓一起离开。
　　短发齐肩的少女小心的擦去鞋上雨水的泥泞，一回过头，那个视线转瞬即逝。难道，是她看错了吗······
　　他们活在无声的世界里，本不该和活人的世界纠缠，这既是规则，又是命令。因为谁都知道，打破了，该承担什么样的后果。所以死人久只能活在不能诉说还有抗拒的痛苦之中，就好像是被剥夺了发声的权利，被遏制一切可以说出真相的话语。曾今有人这样的形容他们的世界——“无声之界”，正如这个名字一样，是个不能说话的世界，也是一个无声的隔阂，阻挡在活人与死人之间。
　　子瑜在想，如果她当初就像寻常死去的婴孩般被送入另一个转世，过着新的生活。也许，她就不会被束缚在这个世界里，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重要的是，当初那个带给她这样一个生命的人，此刻，却早已忘却了······
　　只剩下她一人，孤独的，寂寞的游荡在这个夹层中间，浑浑噩噩的分不清这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
　　路上有不少来来往往的执行者对着死去的判者裁决，其中还有不少年轻的，鲜活的生命。
　　回到家的时候，只见花童和白未然都一脸严肃的坐在餐桌前面，这让子瑜不自觉地想起是不是秦皓又犯了什么事，但转念想他最近很是收敛，就连打架基本上也都是完胜，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虽然这小子据说在死之前是个很乖的三好学生。
　　她看了那两人许久，觉得猜测半天还不如直接问他们，于是问到：“发生了什么事吗？”
　　只见白未然犹豫了会儿，深吸了一小口气，才缓缓说道······
　　“杨师傅的女儿死了，执行者不久之前带走了她······”
　　子瑜眼前浮现起当时那个懦弱的缩在屋门后的那张女人的脸，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