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李籽默

30、此去经流年（五）

　　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呢······
　　那个女人，那个她曾经呼唤多次‘母亲’的女人，已经看不见她了······
　　那天，她被带到她自己的屋里，睡了三天三夜···而她一直就缩在墙角并且一直看着她。男人在此期间开始收拾屋子······他把她所有属于她的东西都倒进了垃圾桶，她的衣服，她的床单，她的鞋子，她的书包，她所有用过的一切，都扔在了外面······
　　她看着属于她的东西一件件的被丢弃，可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阻止，那些东西就像是流星一般在她眼前闪过，丢在了路旁脏乱的杂乱堆里···包括苏瑾亲手为她织的红色围巾，也被那男人不留情的一扔，丢弃在了肮脏的水泥地上······
　　她很气愤，也很委屈，甚至生气的想要哭泣···但是，就连路过的邻里邻舍都没有看她一眼，全然没有看见；她就好像是个透明般···任凭她怎样叫唤，这些人也没有回头······
　　他们好像就和母亲一样，再也看不到她了······
　　她哭着，睡了很久很久，久到等她睡了醒来，才发现家里变得空荡荡的···
　　他们在她睡着的期间，就已经搬走了。至于，他们去了何处，她也不知道······
　　她很无助，也很慌张···从那以后，她就这样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想想那还真是一段灰暗的日子···她还会饥饿，还会口渴，可是那个女人却就这样抛下什么都还不懂的她就走了······她不知道怎么做饭，怎么生存，连上学的路也没办法认清，但是她就这样一个人被留下了···一脸茫然的盯着门口，等着没有人会打开的门槛，一看就是一天······她捡回了她生日时她母亲送给她的那条围巾，这样她在冬天就不会感到寒冷，尽管那样脏乱不堪，她还是紧紧的围着···希望它像母亲的拥抱般温暖着······
　　不久之后，房子就有了新的主人，那人嫌阴气太重就彻底的开始了改造···她，也因此变得无处可去······
　　“那段期间，我终于像是一个真正的孤魂野鬼一般，流浪在街上······饿了，就抢乞丐的面包吃。抢不过，就会被拳打脚踢···于是我只能把目标转移到和我一样大的那些孩子身上，每天都为争夺一口饭吃而和他们打架···而现在的身手也是从那时候练的也说不定。我渴了就喝街边的积水，困了就缩在巷子里的角落睡觉······就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复一日的度过每一天，不为什么，就是为了生存而努力·········那时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当自己还是活人一样过着······”
　　“在那段期间，你憎恨他们吗？”少年看她的目光中充满怜惜，这是他完全没想象过的日子，原来，这也会发生一个死人的七岁小孩身上，“恨你的父亲告诉你母亲真相，恨你的母亲把你留下却那样轻而易举的就忘记了你，让你那么痛苦的过着那种日子······”
　　子瑜看着月色，脸上仍然是那样的平静，她回答道，“那时候我当然恨他们，恨他们抛下我就那样离开······我就算是不加入他们的生活，就那样看着也好···但他们连那样的机会都不给我，就那样走了······”
　　晶莹的液体从眼角划过，不比脸上的平静，她声音的颤抖出卖了她，她抱住双肩，仿佛感受到和当时阴冷巷子里睡觉的寒气，“他们知道我有多空洞，多无助吗······谁也不认识我了？谁也看不见我了···我只能和那些流浪的小孩一样，偷东西，和猫狗抢食物吃，有时候还会占人家的地盘莫名其妙被打一顿，踢的浑身是伤的哭泣也没有人来安慰我···但是，我所经历的所有，都不该伤害到我······但是，我错了。我一直觉得我和那帮孩子不同，在这个世界上还有父母，和无家可归的他们不一样···可是，这样的日子过了太久，久到后来我都觉得自己在自欺欺人，我心里所信仰的父母，实际上都以为我死了······就算是拥有父母这样的一个存在，在这样且无轻重的环境里又算得了什么？我最爱的母亲忘记了我，我的父亲一直不承认有我的存在，他们都抛下我走了···我和那帮孩子又有什么不同？”
　　说着，她的泪水就止不住的流下来，也许是那段日子太痛苦，就连她想起都要不自觉的抱紧双臂。原本那脖子上的红围巾还能给她稍许保护，但是现在，她只能空落的抱紧自己，无法控制的颤抖······
　　少年靠近她，从背后将她颤抖的身体拥在怀里，察觉到背后的温暖，子瑜不禁的身子一颤。宇阳将头埋入她的脖颈，那活人的呼吸灌入她的耳蜗，让她不自觉地觉得像是什么被包裹了起来···尽管，这样的姿势很暧昧······
　　但是她依旧没有多想，而是像她的母亲般，好像抓住了什么，紧紧的依赖着······
　　他们维持这样的姿势维持了很久，等到她终于平静，眼圈都开始泛红感到困倦的时候，少年拍拍她的肩膀，依旧抱着她，似乎在给予安慰······
　　后来呢，后来她又怎样了···只知道她过着那样的日子过了很久······直到有一次，她的眼前出现了几个黑衣人。
　　只见他们个个的面无表情，就好像是死了鱼般的嘴脸，当时她正和一个头头打架，因为对方要抢她的围巾。
　　“原来还真有个异数···”只见其中一个男人盯着她说道。
　　“他倒是会出难题，任由这样的变数发展也不去治理，这种秩序迟早要被他糟蹋。”只见另一个黑衣人的嘴里带着埋冤说道，继而转向她，“不过好在，依然是个死人，送去投胎就结束了吧······”
　　“等等。”为首的男子阻止了他，“她现在似乎有判定的能力，既然有判定的能力，就有选择的权利。”他思考了一会儿，对着他身后的男子说道：“还是列行程序，问问她自己的意见吧，这样，不至于漏掉任何环节。”
　　“真是麻烦···”另一名男子抱怨道，一边对着还在抢围巾的她喊道：“那个，那个小孩，你是要作为死人留在这里呢，还是再转世拖个好人家呢？”
　　“谁是小孩？！”那时她恶狠狠的瞪着他们，眼里氛围久和山上的老虎都没有区别。她张牙舞抓的冲着眼前的混混叫嚣着：“有种你打死我啊！否则你休想抢走这条围巾！这是我的东西！”
　　“啧啧···”只听到身后有一男的惋惜道，“原本是个好好的女孩子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如果换做是你道这样的境遇，你也会变成这样。”为首的男子见怪不怪道。
　　眼看前面的男子气愤的分开那两个孩子，正准备一个个揍过去的时候，他却走上了前，对着那个脏兮兮小孩的脸问道：“所以，你的答案是什么？想要留在这里？还是离开这里？”
　　她被别人抓在手里挣脱，双手紧紧的抓着抢回来的红围巾，她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男子，一脸的敌意，“离开是去哪里？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到还不如留下呢！至少留着还能抢口饭吃。”
　　“这就是你的决定？”男子在手里的本子上记着什么，等他写完，才缓缓对着少女说道：“之后也不用和这帮小孩抢饭吃了，你本身就不需要吃饭，就连睡觉也不用···但是你愿意的话，有个休息的地方到还是可以给你。这也算是那个人，以此来弥补这个异数的补偿吧······”
　　当时的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所谓的弥补是指什么，只是被他们领着去到了一个房子里。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的女人，她被一屁股的扔在地板上，他们对那女人说道，这孩子就是你以后要照看的。女人看了她一眼，等到那些人交代了几句走后，对着一脸茫然的她微微皱起了眉头。也许是她脏兮兮的装束脏了她的地板，总之，她看她的神情，就是看待那些流浪的阿猫阿狗一般，充满着嫌弃。
　　这让她想起了那些在街边站街的老妈妈，对着新来的女孩挑三拣四，嘴里嘟囔着她们该胖的不胖，不该胖的全是肉的模样···那嫌弃的样子和眼前的女人如出一辙。
　　那时的她不禁冷汗直冒，难道会和那帮姐姐一样，被那帮男人卖给了什么老妈妈吧？
　　不过，好在她后来发现，是她想多了。
　　那个女人的确是嫌弃她身上的泥泞，因为她有洁癖，让她连夜洗了个澡，剪了头发，换上干净的衣服。至少比她之前的状态干净多了，倒腾了许久，女人才满意的点点头，带她去她的房间。
　　从那之后，她才知道，她眼前的这个女人，也是个和她一样的死人。也正是从那之后她才知道，原来，死人也是有家庭的。只是那些家庭将死去不同年龄的人分配在一起，尤其是针对她这种未成年的孩子所建立的一种制度，让他们住在一起，当成一种家庭的成员去相互看待。而那个女人，就是子瑜的第一个家庭。
　　从此，她的生活又开始了变化······
　　但是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她是作为一个真正死人的身份活着，无论是遇到什么事情，都会不死不亡。而唯独不能的，就是没办法解除活人，就算是偶尔的擦肩也会被很快的遗忘，虽然也有个别的个例，但是，过于干涉他们生活是不能的。一旦打破这个规定他们就会被送入极刑之地，饱受煎熬，永世不得超生······
　　她望着脖子上的围巾，终究是陷入沉沉的思考···既然已经被抛弃了，又有谁会去想着干涉呢······
　　只有傻瓜才会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