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李籽默

29、此去经流年（四）

　　第二天，男子就带她们去了个地方，听说是在山里，哪里还有一片金银的银杏林。
　　子瑜坐在车子的后排，男子从未看过她一眼，苏瑾偶尔会回头叮嘱几句，但是男人从未在驾驶位回过头过，就连眼神都没从后车镜里飘来。他只是一直紧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可能他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她。子瑜安静的坐在后面，什么也没说。其实苏瑾从昨天开始就有些奇怪，原本到了她该洗澡的时候，她却忘了这回事，晚上也没有带她去散步，也没有煮夜宵，就连晚上哄她入睡都忘记了。她拖着娃娃去找她，只见她愣愣的看着窗外，唤了她好几声，她似乎都没有听见。从昨晚，她就感到些许的慌张。她很怕，很怕一不小心，她好像就会丢失什么···而那个男人很可能就是丢失的源头···所以一路上，她小心翼翼的，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带她们来到一片墓陵，几百个甚至是上千个墓碑整齐的罗列在这里···子瑜感到一阵阴寒，但是她下意识的抓住苏瑾的手，却见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回握，似乎感受不到她的力道般，只是直愣愣的跟着眼前的男人走。她感觉到不好，远远的跟在后面。他们穿过几个小道，来到其中一个墓前。
　　男子对着苏瑾说道：“当初，我就是把她葬在了这里······”
　　女人有些浑然的往墓碑上看去，脸上的表情是错愕，转而变得奇怪，有什么东西似乎在她脑海里攒动。
　　虽然她不认识几个字，但是她能在上面，清楚的看到她的名字，林子瑜······用深刻的笔画篆刻上去的，很有力道。那几个字就好像有魔力般，只见女子痛苦的蹲下来，有些记忆在冲破她的封锁迎面而来······
　　她看到一个血淋淋的尸体从医生的手里放到她的掌心，那青紫的面容，早已没有了呼吸······她是那么悲伤的看着，难过的一声又一声的呼唤着她，但那个婴孩却一直没有回应她。就连···连她本身该有的哭泣都没有，仿佛就是抱着一个没有生命的躯壳，而身体里灵魂也已经不存在了。
　　她记得···她难过的大哭着······对着上天祈祷，祈祷她的孩子能够回来······她没日没夜的抱着那个死去的婴儿哭泣着，盼望着，她的呼吸能够回来，她的心脏能够开始跳动···因为，它是那么的娇小···上天又怎么能忍心把她从她身边带走······
　　为什么，为什么···她明明是知道的，那个身体已经死亡···为什么···为什么她还是感觉她存在······
　　她颤抖的往回看去，不远处的女孩怔怔的望着他们，眼里满是惊慌无助···
　　那个孩子又是谁？不是她的子瑜吗？但是······子瑜，不是已经不在了么······她曾经亲手抱着她，从未感受过那里的心跳···那个女孩，是谁？她好像也是叫子瑜···但是，她不是她···她的孩子难道不是从很久之前的死了吗······
　　有什么东西在脑袋里作痛，她痛苦的看着那个熟悉却陌生的身影，只见那个身影开始淡化，甚至是模糊······
　　她疼痛的转向眼前的墓碑，‘林子瑜之墓’清清楚楚的五个大字呈现在她眼前，她觉得疼痛，有什么东西好像在她脑里消逝······
　　妈妈！！！！子瑜跑向那个女人仅仅的抱住她，她不断的呼唤着她，可是她至始至终都没有抬头······
　　她拉她的衣服她也无动于衷···她感到莫名的恐慌，用大了力气几乎是沙哑的喊着她，她依旧像是没有听到般蹲在那里，眼神空洞。
　　似乎看到她痛苦的样子不忍心，男子蹲下来抱紧怀里的女人。
　　“这下你知道了吧······那个孩子她···从很久就已经不在了······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那个模糊的影子在她眼前晃动，似乎在挣扎着，嘴里在喊着什么，但是她听不到······总觉得，好像有孩子在哭···那个哭声是那么的熟悉······她甚至能够想象一个泪眼庞然的面容，只是···那张脸实属想不起来······那个孩子是谁为什么在哭？她是谁？为什么，为什么她觉得她越来越模糊······她伸手想要探寻，手里却是空虚一片······
　　一切，似乎都只是幻觉······就好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终于到了要醒来的时候······
　　男人握住她的手，像是把她拉了回来，他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女子，安慰道：“以后你的身边都有我，苏瑾，我永远都在你身边······”
　　女子不知为何痛哭着，泪水不停的流淌，心里不知为何那么难受···总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心里消失······
　　她扶住男子的肩膀，紧紧的抱着，像是寻求着依靠。她的身体不停颤抖的，眼眶都被泪水浸没，男子的衣裳都被浸湿了一整片···但是不知为何，她的眼里居然开始明亮，就连头顶的阳光都让他们觉得亮得刺眼，周围一切的阴沉都好像消散，她的瞳眸，在那瞬间，映入了男人的眼眸······
　　她···已经听不到，也看不到···她的存在了······
　　无论当时的她怎样的哭喊，怎样的闹腾，那个女人，都已经察觉不到她的存在了······
　　“当时我，就和五岁的花童一样，无论怎样的呼唤她，她都听不见······即便是我受伤，我没有吃饭，她都没有察觉到······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她不是唤醒起了她故意逃避的记忆，而是···选择遗忘了我······”
　　子瑜靠在背后的墙上，夜晚的风刮过···她依旧感到寒冷······
　　“遗忘了你·····”少年带着少许伤感，他看着她，她当时经历是一样的心情······
　　“嗯，她选择遗忘了我的存在···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她选择了她原来的位置，回归到了活人的世界······”
　　“但是，你当时不就是因为她的执念而作为活人而活着的么？”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我的存在正是因为有这份执念而存在，如果她摈弃了我原本就活着的这个想法之后，这份执念就不得意持续···也就是说，我的存在也随着这份执念而被抹去······”
　　“她当初一定希望你活下去···虽然结果······”宇阳没有继续说下去。
　　“没错，那时她作为一个母亲‘希望她死去的孩子活着的’的一份执念。但随着我的亲生父亲，那个男人的出现，告诉她现实残酷的真相后，她接受了现实······于是，我这个混沌飘渺的存在，就被她抛弃了，这也是她为什么遗忘了我的原因······”
　　“你难道不觉得很残忍吗···你当初明明是那样活着的······”宇阳忧愁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没想到她的背后还有这样的事情···
　　“或许我原本就是个死人，只是因为她强烈的愿望而导致她能够看见我，我原本就应该被带走······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留了下来···在那七年的时间里，居然还能和活人一起生活，听起来，还真是荒唐······他们都说我是个异数，我和别的人不一样居然能够成长，这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念在我本质其实和死人没什么不同，于是就给我了选择留下或是转世的权利······”
　　“···所以，你们也都是这样诞生的？”
　　“是啊，我选择了留下来，说实话，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留了下来······明明，我最亲的人都选择不要我了···我留下来又还有什么意义？整日徘徊在这阴阳两界当中混沌的活着，过着白天不是黑夜，黑夜不是白天的生活···你说，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她说这说着，就苦笑道，“恐怕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宇阳静静地看着她，慢慢地道出了他心之所想：“难道不是因为你还挂念她吗······”
　　子瑜回望他，脸上的表情却不是他想象的那般，“···或许一开始是那样，但是，在他们走后，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依然选择留下······”
　　少年顿了顿，这个答案出乎意料，他接着询问道：“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子瑜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看着头顶漆黑的月色，那里的月亮明亮的可怕，他们最忌讳那样明亮的东西。即便是身体不会受到伤害，但是依然是会害怕······
　　没错，在他们离开之后，她就成了独自一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