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李籽默

24、此花念非彼花愿（五）

　　山上的天色正好，微风拂过脸颊，怀里的孩童正睡得舒适。
　　“赶紧给他盖上被子，省得着凉了。”驾车的女人催促着，语气里带着些许的不耐烦，“你次次都来，到底图个什么啊。”
　　将小毛毯把怀里熟睡的婴孩包裹好，女子抚着娇小的后背，眼里带着温柔，只见她不慌不忙道：“我下次可以自己带钰儿坐公交来看他父亲。”
　　驾车的女子瞪了她一眼，“我又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女子柔声回答着，“要来都是我自己的决定，和别人都没关系。你下次就不用送我了，我自己······”
　　“我都说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女子似乎颇为懊恼，“你每次都带谦儿和钰儿来看他爸爸，我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人死了不能复生······”
　　“阿棠。”女子打断了她，话里依旧带着平静。
　　驾车的女子见她是这般的态度，只好住了嘴，都五年了，她还是放不下那个人。
　　山上的路崎岖，如果不是她放不下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来，她才不想来这样的地方。
　　“这就是白未然以前做老师的山里？”
　　秦皓迈着步伐，爬着山路，还不忘扶身后落在后面的雨濛一把，“我都不不知道温城的郊区还有这种地方。”
　　“本来就是个山里的小地方，有这样的山路也不奇怪。”子瑜牵着花童走在前面，回头说道。
　　“我们为什么不坐公交上去？非要走这山路？”
　　“为了锻炼身体。”子瑜一本正经回答道。
　　“你再说一句！”秦皓对她怒目而视，是谁之前一直在强调他们是死人的这件事。
　　“如果坐公交的话，就看不到这里的景色了。”雨濛拉拉秦皓的衣摆，提示他看周围金黄色银杏林的景色。
　　她细微的小动作被子瑜看在眼里，她装作不经意的说道：“听说白未然当初抱得美人归就是在这银杏林里，双方都确定了对方的心意才终成了眷侣。”
　　“画面一定很美···”雨濛有些羡慕的感叹道。
　　“别看白未然这样斯斯文文的，在情场上还真是个高手，这点倒是出乎意料。”子瑜牵着花童的小手继续往前走着。
　　“所以这和今天我们来的目的有什么关联吗？”作为男孩子，秦皓原本可以走的很快，但他一直保持着中速的速度走着，为的是后面脚步迟缓的少女。
　　子瑜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牵着花童慢慢像散步一样走在前面。
　　“那家伙，最近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那家伙···你是说白浩然？”秦皓迈着爬坡的山子问到。
　　“这个金秋的时节，似乎是他们相遇的日子。每每这个时候，他的妻子似乎都会来祭拜他。这几天我看他有些奇怪，所以就想过来看看···”
　　“你是在担心他会···”秦皓脑里闪出活死人之间不能相互干涉的事情。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再怎么样他们现在的身份也是不一样，他们双方能就连见面都很难，更何况还会出什么差错。”
　　“那你在担心什么。”
　　“你刚来还不到一年，所以不知道···”子瑜欲言又止，“总之，不管今天会不会发生事情，就当一次秋游就行···”
　　“···说的倒是轻松。”秦皓握着身后女孩的手迟迟没有松开，但他大概明白，子瑜怕是在担心白未然。
　　这家伙一直心口不一，这点他早就明白。
　　“呀，好可爱孩子呀，你们也是来踏青的吗？”女子的长发及腰，优雅的轻側身姿，伸手逗逗对面女子怀中的孩子。
　　“不···我们是来祭拜一个人······”抱着孩子的湘水脸颊泛红，兴许是走了山路的原因消耗了很多体力才导致的。
　　在这一路上没想到还会碰到人，她对眼前的女子微笑着。
　　“今天的秋色很好呢，我和丈夫也是来这里逛逛看风景的，总觉得这里很熟悉，所以时不时的来走一下。”
　　湘水对女子身后的男子点头，男子也颔额礼貌的回应，是个面向较好的男人，这是湘水对男子的第一印象。虽比不上未然的彬彬有礼，但男子的仪态也是大方的。
　　女子接着说道：“我家的那个也和你这个差不多大呢，本来想着今天也一起带过来，结果他不让，所以暂时就放在了姥姥那里。”说完，有些俏皮的指指身后的男人。
　　“这样啊···”湘水回应道：“我本来也是还有一个，刚上小学，但是奈何他要上课，就没把他带来······”
　　相互聊了几句后，他们点头告别，离别的时候身后的阿棠说道：“真是幸福的女人啊，又有孩子，又有男人陪着···”说完，还看了眼一旁的湘水。
　　只见她并没在意她口里的酸味，而是带着钰儿和手里的一束百合径直朝别处走去。
　　似乎是拿她没办法，阿棠叹了口气，“你啊，你啊······”
　　“子瑜姐姐你看···”花童拉着子瑜的衣角说道，“前面好像有人······”
　　那并不奇怪，子瑜寻着花童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她来了。日复一年，年复一日，她都能够在这个时候在这里看到那个女子。隔着一片灌木丛，她望着眼前的女子似乎并没有变化，相反的，反而更添了一份为人母的成熟。
　　只可惜···那个人现在不在这里，他应该很期待见到她才是。
　　“这就是那个女人？”一旁的秦皓随后赶到。
　　“好漂亮······”雨濛也缓步过来，看到远处的女人，由衷的赞叹道。
　　“未然爸爸的妻子好漂亮啊！”花童学着雨濛赞叹道。
　　“嘛，的确是一眼就离不开的那种······”秦皓表示赞同的点点头。
　　这些话倒是不要让他听到，否则，恐怕他会变得更舍不得吧，子瑜看着远处的女子安静的惦着脚着香，一缕幽幽的青烟上升，鼻里闻到熟悉的香味，每一年，她都回来，都会在那里点上几柱香。她每次都会带着自己的孩子过来，这次不知道什么原因，只带了一个。看看那个一年一年长大的孩子，她从内心深处不由得感到一阵迷茫。
　　“···原来都已经长那么大了······”不知是感叹，还是回忆到了什么，她的声音仿佛是一阵叹息，在耳边飘然而过。那个女人的孩子，怕也是这么大了吧······
　　“活人和我们四人不一样，他们当然会继续生长啊。”秦皓不明所以的看着子瑜，不知道她刚刚话里的含义想表达的是什么。
　　而我们···已经永远不可能像他们一样成长了啊······不由得感到一丝惆怅，雨濛不自觉的伤感起来，这恐怕也就是作为死人的代价了······
　　“所以我说，你还要这样到多久？！”
　　远处似乎发生了争吵声，就连声音都传到了他们这里，几人向源头看去。只见白未然的妻子旁一直站着的女人，声音突然变得大声。之前她一直劝慰湘水不要再执着已经死去了的人，可是她这个表妹却一直不听劝。
　　“那个男人已经不在了！他早就离开你的生活，你这样做的意义又在哪里？！”叫阿棠的女人几乎是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别说‘你觉得他还在’这种天方夜谭，你自己也明白这根本不可能！就好比你自己带孩子的过程，哪一点他是有真正在场的？他不过是赋予了谦儿、钰儿生命就撒手人寰了！留下你一个人自己苦苦支撑一个家庭，你这么做，根本毫无意义！”
　　“阿棠！···”女子一转寻常的温柔，语气中带着平常少有的愠怒，“正如你所说，谦儿和钰儿都是他赐予给我的，我很珍惜这样的礼物······每当我觉得痛苦的时候，只要看着我的两个孩子，我就觉得什么都不会难过···而未然就是送给我礼物的那个人···我不能忘了他······”
　　“但他已经死了！”
　　“我知道！但尽管如此···”女子的声音不知为何带着哽咽，“我还是爱着他······”
　　阿棠一怔，似乎是被她最后一句话震慑到，还爱着他······
　　子瑜几乎是不想听到那女人的声音，她几乎就要冲过去封上那人的嘴巴，无论是对死者这都是不敬的说法。更何况···对方还是那个多愁善感的白未然······
　　难道死人对于活人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吗···雨濛不自觉的双手握紧···显然，女子的那番话剁手有些刺激到她。
　　“并不是说有人都这么想的。”秦皓站在她旁边，安慰道。
　　身后的草丛有窸窣的声音，子瑜察觉到有动静，往后一看，不自觉的瞪大了眼睛······
　　“你都什么时候还说这种梦话！”女子显然是被气到，几乎是苛责的对女子说道，“白未然已经死了！他抛下你们走了！这就是现实！你好好想清楚！”
　　“喂···”子瑜出声的想要阻止男子更前一步的靠近，却见他仿佛没听到般，缓缓的来到他们的身边，他果然是听到了。
　　“不···他没有···我爱着他···所以我知道···”湘水搂着怀里的钰儿，“虽然不清楚，但我感觉得到···他一直都在我身边···默默关注着谦儿还有钰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感觉到他的存在······他就在那里······一直保有着我们母子······”
　　“湘儿！”阿棠几乎忍无可忍的想要把她从梦里唤醒，“白未然他······”
　　“他存在的！我知道的！”湘水打断她的话道：“他的的确确就存在这里······一直···都在我的身边······”
　　男子的泪水流淌，那温和的脸庞上却流着悲伤的泪花······
　　“喂···”
　　“白老师······”
　　“未然爸爸······”
　　秦皓他们也发现了男子的存在，子瑜闭上眼睛，这就是，作为死人该有的代价吧······那是作为一个透明的存在，所不能触碰心爱之人的代价······
　　“所以······”女子的眼里也带泪花，仿佛由什么牵系着，她感到了哪里的一处痛苦，就好像是从不远处传递而来，“······不要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