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李籽默

22、此花念非彼花愿（三）

　　思远最近开始变得沉默，就算是来到班里也是默默一个人坐在一旁，什么也不说。大家都觉得他改性子了，原本他就不吭声了一段时间，现在却是连话也不讲。很多人都觉得奇怪，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也不回答。只是一个人默默的坐在那里，眼睛盯在某处，像是失魂了般。
　　大家都以为是因为他家父母去世他亲戚待他不好的原因，他才变得如此，于是就有人将此事告诉了赵老师，也就是他们的班主任。而赵老师也将这件事告诉了白老师，那时候白老师的第二个孩子才刚刚出生不久，就算是繁忙的时候白未然依然停下手中的工作去找思远，那个令他一直记挂的孩子。
　　“是不是你姑父母又做了什么，没事，有老师呢，你只要告诉我老师会处理的。”
　　只见思远依旧盯着远处摇摇头，这件事情，怕是老师也不能处理。他的目光呆滞且空洞，似乎没有任何光彩。白未然看着他，眼里充满担忧，这个孩子最近太反常，这不像是他最初认识他时的样子。
　　“老师，没什么事。”
　　“真的吗？”白未然再一步的问道，他的表情并不像他话里的内容那样没事。
　　“······”他沉默着，一言不发，许是白未然的执着，他们就这样坐了好久。谁也没有离开，但谁也没有张口。
　　思远看着前方，眼里逐渐染上一丝仇恨，在沉默的这段时间里他想了很多，他们应该付出代价！他满脑子都是这句话。
　　“老师···”他声音颤抖着，“···如果有人夺走你身边最爱的人，你会怎么做？”
　　“？”白未然一愣，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如果是我的话，我绝对不会原谅他们！”他的语气带着决绝，似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发生了什么事吗？”白未然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他急切的问道。
　　“······我很羡慕老师，能有这样美好的家庭······”思远看着白未然，眼里居然露出了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笑容，那是个笑中带着悲凉的表情，“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可以这样拥有···可惜······”
　　“···思远···如果发生了什么的话···”白未然依旧不甘心的询问道，“你随时可以找我，我随时······”
　　“天色不早了，老师。”思远背起书包，抬头看向天空，“师母一定还在家里等你。”
　　“思远。”白未然站起，呼唤着他的名字。
　　“我也要回去了。”少年背对着他，此刻他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我的弟弟妹妹···还在等我呢···”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暗淡的尽头处，留下白未然依旧不放心的神情，他们家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如果那个时候，他能早一点发觉，或许就不会发生之后的事情了······
　　但是现在后悔似乎也没什么用了···望着那株紫色的花朵，他想起少年那坚毅的面容，这并不是他的错，他也无需在之后背负着那么大的责任。怪就怪他自己，太不小心了···以至于后来让他们两个都那么痛苦······
　　“白未然···是死在大脑出血，但那并不是意外，而是因为一起争执。”子瑜看着窗外，回忆道：“像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和别人起冲突。但是，如果起因是因为一个道德的原则问题，也就不是不好理解了······”
　　花朵摇曳···那淡紫色的幕后，是一双关切的眼睛，以及那难以忘怀的雨天······
　　那天，思远像往常一样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查看弟弟妹妹的身上有没有新伤。等他左找右找，只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弟弟，却没有见到妹妹的时候，他的心开始慌乱······
　　那天，他几乎是粗暴的对着那群畜生喊道，把他妹妹放哪里去了！那两人只是事不关己的，带着一副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表情说道，“卖了。”
　　因为家里供不起那么多人吃饭，就把最不中用的女孩子卖了，好歹还可以换些吃的来。
　　他几乎是发疯似的揪着他姑姑的领子就是一顿狂打，连着拳打脚踢，却被他干农活的姑父一脚踹在了地上。一旁的弟弟哇哇大哭，他被踢的地方带着剧痛，但他不死心的再扑过来，这次···他狠狠的一拳就打青了那男人的脸。
　　“浑小子！别给脸不要脸，我给你吃穿！还不识抬举！卖你一个妹妹又怎么了？！我把你弟弟留着就不错了！看我不教训你！我改天把你弟也卖了！还能卖个好价钱！”
　　“你他妈的王八蛋！畜生！”他上来就和男人打起来，被踢的地方散发着疼痛，他被打到的脸嗡嗡巨响，但他顾及不了那么多。他要打死眼前这个人！要把他的妹妹还回来！
　　最后······结果却是以失败告终，他的弟弟被锁在房间里，有好长的一段时间不给他饭吃。
　　在班里的时候，他的脑子里想的全是这些，该怎么样才能把弟弟救出来···该怎么教训那帮狗男女···他的妹妹，现在又在哪里······
　　他们不让他见他的弟弟是有缘由的，因为，那次他偷偷听到，似乎他们又要把他弟弟送到哪去······那是他现在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如果他弟弟也那样不见了···他的眼里染上了恨意，他就要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白老师······我希望你和师母能够这样一直幸福下去。”
　　那是他打算见白未然的最后一面，白未然手里拿着他刚刚在后面摘的野花，上面还滴着昨夜细雨的水珠，明天怕是要下暴雨了，思远看着白未然久违的露出了笑脸，“我没有什么钱，这点小花你不要介意。”
　　“怎么会···”白未然看着手中的花朵，“你师母和我是不会介意的···”
　　“那太好了···”
　　少年笑着，“明天雨会下的很大，老师没事就不要外出了，路很滑。”
　　说完，他就离开了。
　　明天，是那些人来拿弟弟的日子···他们终于，准备把他的弟弟也卖了。
　　天空中下着大雨，好像是谁不小心打翻了一盆水，那水流的速度，似乎就是要将那山脉冲刷了干净一般，是时候，做个了结了······少年握着手中的小刀，刀的侧面闪过一双冰冷的眼眸。
　　“你一定是非去不可吗？非要是今天吗？”湘水抓着他的衣角，眼里几乎带着祈求。
　　“我很快就会回来。”他对着她的嘴唇就是一吻，在额头上也落下安慰，那个孩子太让他在意了···他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在这里等我···”
　　留下房里的女人，他一头扎进漫天的雨水中，殊不知，那是最后的诀别。
　　如果那个时候他早知道那是看她的最后一眼，他说什么也不会这样抛下她一走了之。他曾后悔过······并非是因为自己去找他的学生而后悔，而是没有来得及和他心爱的人好好道别便那样离开，让她的心里落下了那样的伤痕。想起她苦苦等待的脸庞，和担忧的神情，这是他最无法忘怀的事情······
　　那天，场面很混乱。
　　当他急忙赶到的时候，正看到思远手里拿着一明晃晃的东西准备刺向他对面的男人。那是他的姑父，白未然见过。他身边还有几个人，只见思远的姑母抱着他弟弟正准备交给那些人，那些人手里还拿着一包丰厚的东西，拿来对换。
　　“思远！”他大喊一声。
　　而男人似乎发现了身后准备行刺的少年，一脚踹开身后的人，一把明晃晃的小刀就插进了泥土里。
　　“思远！”白未然喊着，一把拨开人群，抱住倒地的少年，“你有没有怎么样啊？”
　　“老师······”少年捂住肚子艰难的喊道，“他们···他们要卖我的弟弟······妹妹已经被他们带走了！我···我不能再没有了弟弟！不要管我···老师···我要和他们同归于尽！”
　　说完，他就挣扎的起身，准备去一旁的刀子。
　　“听着！”白未然大声对身后的人呵责道，“你们拐卖儿童是犯法的！是要受法律制裁的！”
　　“家里都揭不开锅了，还法律呢？”说话的是思远的姑母，“法律能给我们饭吃啊！”
　　“白老师，我们这不也为思远他弟弟好吗？送到有钱的人家，不至于在我们家饿死啊，你说是不是！”姑父一旁迎合着。
　　“你这分明就是在交易，做违法的勾当！”白未然紧紧护着怀里的思远，对着他小声说道：“快去报警！警察来了，他们就什么也都做不了了。”
　　“老师···”思远还想说什么。
　　“快去！”白未然大声的催促道，他迈开脚步就是跑！
　　“抓住那小子！他要报警啊！警察来了，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男人着急的喊道，迈着步子就要追，却被白未然挡在前面。
　　“你们不要一错再错了！”
　　思远跑着，疯狂的跑着，他要来到村里唯一有电话的地方报警！白老师还在那！他弟弟还在那！他要赶紧报完警回去。他们还在等着他！
　　那天，白未然一个人人坚持了很久，在一帮人的围殴中，其中一个人见他力气敌不过，于是趁他不注意···将他猛的一推······
　　身后是杂乱的碎石，尖锐的棱角划过男子的头颅，他的眼前霎时苍白一片······
　　老师！！！！！！
　　天空划破一丝怒吼，随着少年撕心裂肺的呼喊，鲜红色的血随着激流的雨水浸湿了整片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