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李籽默

21、此花念非彼花愿（二）

　　春去秋来······一位看似年老的长者坐在窗边的矮桌上，这大概是有多少个年头了······她端着水杯，望着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儿，嘀咕道，“你们倒是自在了，只管叫就是了，可惜了那一双佳人，自此阴阳永隔···”
　　滴滴滴···那是一辆粗旧的三轮机动车所发出的声音，从窗边看去正好能看到那灰蓝色的车子在学校门口停下，一位青年穿着白色的短袖，带着灰色的手套，正从驾驶座上下来，准备搬着车子上的一架钢琴。
　　“思远···这么早就来了···”长者缓缓的从楼梯口下来，对眼前的这位少年亲切的招呼道：“进来喝口茶吧···”
　　“主任···”男子脱下帽子，对着长者鞠了鞠躬，“你近来身体还好吗？”
　　“都老了，腿脚不便，不中用啦。”主任笑着打趣道，“你呢？自从那件事后就没有再见到你。你现在可好？有去上学吗？”
　　“承蒙你的关心···正如你现在看的，我在半工半读。”青年如是回答道。
　　“好···这样好···”主任点带你头，颇有些欣慰，不知怎的，语气里却多出了一份感叹，“这样你白老师在天之灵也会觉得安心···”
　　提到这个，少年的眼眶不知怎的，有些红，都怪他，要不是他没用，白老师也不会······但他此刻没有立刻表现出来，而是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问道：“这架新钢琴是要搬到哪去？”
　　“啊···”主任刚想起来她是让他来送新的钢琴的，“···就放在你师母以前待过的那间教室吧···那辆旧的在师母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谁弹过，后来来了新老师，说是那钢琴已经不能用了，这才买了新的···”
　　青年一面听着一面娴熟的和帮手从三轮车上把钢琴拿下来送到了音乐教室，那里教室的陈设没有变，唯独是积了许多厚厚的灰尘。记得在谭老师来之前，他还和几个同学来这里偷跑着来玩，那时候的灰尘不比这里的少。
　　“我还记得六年前谭老师刚来的时候，一个人在这里收拾了很久···真是个好姑娘，也没抱怨说是这里太脏了···”也许是走了太多楼层，主任靠着墙壁歇息道，“我就想着来帮帮她，可是那时候要代课走不开···白老师就主动说要来帮忙···说来也是缘分，两人就这样对上眼了······”
　　老人家的话也是多，唤思远的青年静静的听着，印象中，师母是个美丽的女子，很亲近人。老师看上她也没什么奇怪，两人都很温文儒雅，很般配。
　　“你要是没事啊，就多来你的母校看看，这里的学生不比以前多啦，都出去读书了···”
　　“是吗···”从刚刚进校园的那一刻起，他也感觉到这里也不比以前了，学生少了很多，就连老师也都没怎么看到。
　　“···但我们总归还是要留在这里，就算只有十几个学生，也是要把这书教下去不是······”
　　思远点点头，莫名的有些心酸，这和当初老师说的一样···
　　只要你还是我的学生一天，我就有责任教导你。
　　可是···现在，就算他要感谢，那个人也不在了······想着，他的泪水就从眼角划过。
　　白老师···对不起···
　　其实故事也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每每想起的时候，就觉得内心有股抑制不住的悲伤···就好像···秋风夜里刮过的寒冷···你独自一个人在无人的道路彷徨的感觉···
　　思远···他叫陈思远···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字，但还是他农民的父母请着村里的教书先生取来的名字。但他却不像思远这个名字般听起来儒雅，实际上，他和村里别的孩子一样，淘气，顽皮，总是被父母打骂，到最后也不吸取教训。他上课从来没有好好听讲，也不喜欢读书写字那些文绉绉的东西，一下课就跑出去玩，有时候就连课也不上，他班里的老师也没一个对他不头疼的。
　　主任找他谈过好几次话，说是父母对他期望很高，不要辜负他们的期待······那时候他不愿意去听那些大道理，只觉得什么也学不进去。
　　升到高中了，是最关键的年纪，当初他父母提了好几袋鸡蛋挨个给每个老师送去，他才明白这个年级的重要性。同龄的都开始认真学习，就连和他平常爱玩闹的小伙伴也开始认真起来，他也就不得不拿起书装装样子，但他底子薄，基础没有爱读书的孩子扎实，从来没有拿到过高分。他之后变得不爱笑了，但这并事因为学习的原因，而是因为家里······他的父亲当时在外面打工，从建筑工地上失足摔了下来，当晚就咽了气。而母亲也是因为忙于家里大大小小的事物，过了不久，身体也就垮了，跟着父亲去了······
　　他低下有一个弟弟还有一个妹妹都不会说完整的话，在那之后，他们被送到姑姑的家里寄养。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开始意识到学习的重要性。而那时候白老师的出现，让他意外感受到了一丝阳光。
　　不比其他老师，白老师相比年轻，无论是长相还是姿态都很斯文，更何况，他还很有耐心。当初他老是往外跑的时候，总是会被他撞见个正着，被他笑眯眯的领回去继续听课，甚至有时候还会监督他写作业。等放学后，也会单独留下来给他补课，那段时间，他的成绩上升了，他的父母也很高兴，就算白老师推脱也会送上好多自家种的蔬菜送去······
　　他原本对她双亲总送老师好东西的举动觉得没有必要，但如果对象改为白老师，他也就没有任何怨言。因为这个老师，总是默默的关心他，不像其他的老师，只会看成绩给他眼色，加上他出自于一个农村家庭，本身经济条件也不好。能遇到这样的老师，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原本他的成绩就在他的悉心教导下逐步上升，原本就应该这样持续下去，就着他父母的希望家里出个大学生。只可惜······他的父母双双离世了，他和两个弟弟妹妹被送到了姑姑家。老实说，他们对他们并不好，晚到了家就没有饭吃，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他们也有一双儿女，但都在外地读书，家里给他们钱后也没有剩余的，就拉些农活干干。但是做粗活的人脾气都不好，他时常发现弟妹身上有青一痕紫一痕，先前也找那男人理论过，但是哪抵得过他的力气。之后就会演变成他的弟弟妹妹也没有饭吃，那段时间他变得很沉默，学习也不断的下滑······
　　白老师单独找他谈过，问是不是碰到了什么烦心事，他知道他父母双亡的事情。他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但白老师也没有就这样放弃···他开始变得很瘦，连体育课都开始变得没力气，直到后来晕倒在操场的大太阳底下。那天···他头一次来到白老师家，也见着了最近和白老师一直在一起的谭老师，是他们学校的音乐老师。他一直觉得他们很般配，周围的同学都这么说，有时候看他们手挽着手进校门都觉得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又甜蜜又美好。谭老师看到他说她认得他，他的父母总是在她怀孕的时候送鸡蛋给她······他头一次吃了饱饭，那天是他最开心的日子，在白老师送他回去的时候他还提了几盒饭菜，是谭老师要他带着给他弟弟妹妹吃。她好像从哪里听到他当时的处境，特意做了很多饭，让他带着回去······
　　白老师那天还单独找他姑姑和姑父谈过，以至于后来，他们终归能好好吃上饭了，虽然依然都难以下咽，但总比没有好······他看着弟弟妹妹狼吞虎咽的啃着馒头的时候就发誓，他要好好上课，离开这个家，给他们过上好的生活······他学习比任何人都要努力，以前爱玩的性子都被他狠狠抛在了脑后，他要学习，要做题，考上大学···带弟弟妹妹走······这是他作为哥哥该做的。
　　白老师很照顾他，周末也会让他带他弟弟妹妹来这里吃顿饭，因为听说他带回去的饭都给姑父吃了后，每周末他都会来一趟。他一边做着功课，一边虚心像白老师讨教问题，每次师母都会做很多好吃的东西给他吃，有些他还没有见过。偶尔有闲的时候，师母还会带上她的宝宝和他的一双弟弟妹妹去钢琴教室玩，看妹妹似乎很喜欢的样子，就说以后可以教她谈钢琴。而他看白老师看师母的眼神，说不出来，但是很深情。那时候他理解不了，因为他父母从来不会那样看对方，就连那对姑父母也不会这样。他想，这就是和他不是同一个世界所相爱的人所相处的方式吧···他很羡慕，也很向往······他不求自己，只希望自己的弟弟妹妹能够碰到那样的人，就够了······
　　时间过得很快···美好的日子总是一晃而过···师母又怀孕了，比不得上次有母亲给的鸡蛋，他想做什么来报答他们。
　　他看见山边总是开满淡紫色的小花，一堆一堆的在风中摇曳，很漂亮。师母总喜欢将百合放在房间里，她一定也会喜欢这个。想着，他久违的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