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李籽默

16、金秋时节（一）

　　三个月···已经三个月了···
　　子瑜对着家里的日历版重重的再次画上一个大叉，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的脸上撒满阴郁。
　　“她在干嘛？”秦皓不解问道。
　　“子瑜姐姐在计算她在丢围巾的时间。”花童掰着手指头一个个的数着，“今天已经正好三个月啦！”
　　“还真是稀奇，围巾也会丢吗？”秦皓一脸的不明所以，活人不是基本上都看不到死人的东西吗？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感到奇怪。”子瑜坐在桌子前单手托腮，看起来为此烦恼了很久。
　　“···是不是有人捡走了，我是说···不是活着的人···”一旁几乎不怎么说话的雨濛倒是开了口，她小心翼翼的提示到。
　　“死人是不会捡那些东西的，又不怕冷。”子瑜摊在桌上摇摇头道。
　　“你确定你去找了吗？”秦皓再次质疑到。
　　“当然去了，你当我笨吗，我还是带花童一起找的！一般来说这些东西都会是自己回来的，没想到这次居然就找不到了···”
　　“难道不是那个大哥哥捡走的吗？”花童一脸天真道。
　　“我想大概就是他！”子瑜猛的一抬起头，弄得一旁的雨濛吓得差点拿不住手中的杯子，对面的秦皓急道：“···你动静能不能小点！”
　　“我就是撞到他之后才弄丢的，大概就是在那时候···”
　　“你要去找那个大哥哥吗？”花童问道。
　　“你傻吗？你知道他住在哪里？”秦皓一副怀疑的样子。
　　“你当我们死人是干什么的！”子瑜哐当一声关上大门，走的潇洒，剩下三个互相大眼瞪小眼，想必她大概是出去找围巾了。
　　“我也去找未然爸爸啦。”小花童也蹭蹭蹭的跳下椅子也哐当一声关上大门，同样迅速。
　　剩下的两人相互看着，气氛瞬间变得沉默。
　　“···那···那我也出去···”雨濛顺势想下椅子，似乎是为了避免这样的尴尬正准备离开·。
　　只见秦皓连忙问道：“你要去哪里？”
　　“···只是出去走走···”
　　······
　　“其实···你不必特地跟着，我···只是四处走走···”雨濛停下脚步，对着后面偷偷跟着的秦皓说道，她很早之前就发现了。
　　虽然秦皓并没有刻意的去隐藏自己，但多多少少心里还是怕被她发现，但最终还是被看到了。他的脸上写着些许复杂，“···那个···我并不是···关于之前的事情，一直都没好好谈上话···”
　　“···之前的事情？”
　　“就是···那个···”带着踌躇，秦皓斟酌了许久，最后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定，“···对不起···”
　　雨濛先是一惊，继而才反应到他指的是那件事情，大概是为她曾经暗恋过他的事情。
　　秦皓接着说道：“···我一直都不知道···你有这样的心情···还有，在你···跳楼的时候，没来得及去阻止你···对不起···”
　　“···”雨濛沉默了许久，“···你从来没做错过什么，为什么要道歉？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这件事情，你不知道是当然的，没什么好道歉的···至于···自杀的事情···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和你完全没有关系···”
　　“···但是你说因为我，才一直没有开口···”
　　“···子瑜···不是说过吗，过去的就已经过去了···现在这个身份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是···”秦皓还想说什么。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雨濛却在中途打断了他，“也许人在正真死亡之后才会认真的考虑他曾经活过的时光，大部分都是美好的，当然，也有伤心的事情···我当初真的很恨那些人，甚至想要在临死之前杀了他们，大不了你死网破···但是我终归是胆小···想必先死的绝对是我，因为我那时候就算是见到人都觉得害怕，害怕别人发现那个不干净的自己···我当时厌恶一切，那些侮辱过我的人，我生活的学校，我家庭的背景，我所交流过的人···白芷···甚至还有你···”
　　“···！”秦皓的双眼再次低沉下去，“···对不起。”
　　“···不要再道歉了，你根本没有错···”雨濛转过身体，看着路上川流不息的人群，这样只会让她更后悔她所做的决定。这里的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存在，有些人穿过他们的臂膀，就好像是透明一般，他们无法被触碰，“···但是我后来想明白了，其实我讨厌的是我自己···平平庸庸，碌碌无为，没有任何能够吸引别人的地方，这样的人甚至连喜欢人的资格都没有···又凭什么在这里怨天尤人呢。白芷虽未是我们想象的那般···但是她依然优秀，这是没办法抹去的事实···一切其实都没有变，该讨厌的，其实就是碰到困难就躲避的我们。在成为死人后···我得到的是一种解脱，这种感觉好像焕然新生，虽然还拥有着过去记忆，但是这样的感觉其实并不坏······如果这是另一个身份给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机会，我真的很感激···因为在那之前，我从未想过能够看到你···在跳下楼后我甚至以为那是幻觉，大概是有人听到我的心声给了我这样的机会也说不定，但如果它是真的，说实话，这样的结局不坏。在那一瞬间，我觉得，这样的生命大概也算是圆满了。其实我···还应该像你道谢···”
　　“不···我根本没做什么···”
　　“你有的，送我零食，关心我被人欺负，还有在我跳下楼后能够出现在我身边···这一切，我都很感激···谢谢···”
　　“不···我那时候没能救到你···”秦皓低着头，刘海遮住他的眼睛，他的声音带着干涩，甚至，还有懊悔，“如果那时候···我能够发现你···如果那时候，我能够更强一点···对不起···”
　　“秦皓···”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叫他的名字，她的声音带着平静，还透着股温柔，“···你已经很努力了···你已经帮助了白芷不是吗？这已经很好了···如果那就是命运，它都已经发生在过去了···况且我···甚至都想要忘记了···作为一个未亡人，其实之前发生过的一切都已经没什么好在意的了···更何况，我已经得到了许多我曾未想过的，所以······不要太在意了，秦皓，也不要···再道歉了······”
　　你还是你，什么都没有变，真正变的，是我们所存在的地方······
　　“白未然爸爸！”一声响亮的呼喊声，白未然对着小小的身影露出了慈爱的目光，“你在做什么啊？”
　　未然抱住迈着小步伐蹭蹭蹭跑来的花童，望着那小脸蛋问道：“我在祭奠一个人。”
　　“一个人？”花童不解的看着他，“可是···这是你自己的墓啊···”
　　白未然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宠溺的摸摸花童的头顶，看着墓前那朵洁瑕的百合花。他们所在的是一个墓场，黑白分明的照片篆刻在每个已经死去人的墓前，似乎就是为了要证明他们是这样的身份，已经死在了过去···正对着白未然的墓上的照片，是一个英俊的脸庞，白色的衬衫，干净的面容，隐约间还带着一股教书的书卷气，这是一个当老师才会有的独特气质。
　　白未然偶尔会来这里，看看自己的墓，好像是在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死了一样。但每每看到墓上印着‘白未然’三个大字后，他才恍然明白，原来···他已经死了······子瑜总是认为他还觉得他还活着，所以才会像生人一样吃东西，按时叫他们回家吃饭，甚至当成一个家长过着一个貌似普通的家庭生活。实际上···她说的没有错，但他还是感谢她一直没有戳穿自己，他一直不敢面对自己已经死去了的事实。只有在来到这里的时候他才能够清醒，清醒那个刻着白未然名字的这个墓就是那个在死前他，在活人眼里，他，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啊···”花童像是发现了什么东西，“这里还有一小束花···”
　　白未然顺着她的方向看去，在那束摇曳的百合旁，还有一小捆不起眼的小花，淡紫色的一小朵一小朵普通的四叶花瓣，想必是在对面的山那头采摘的吧。从花束的捆绑方式来看，怕是还和以前一样，还是和以前一样，还是那么的毛躁。风吹拂着他的头发，好像是带来了一阵阵温柔的往事般向他袭来，那带着阳光和煦的午后，正是让人魂牵梦绕的时光···
　　“咦，阿姨？”花童像是又发现了什么似的，白未然顺着她的手势看去。
　　一袭披着长发的女人正向他们款款走来，白未然想起这张脸庞：“你好，之前在买苹果的时候碰到过。”
　　“···是啊。”女人似乎也是惊讶，她笼住自己快要被疯吹走的草帽，好奇的问道：“你们是来这里扫墓的吗。”
　　“···嗯，是的···”白未然有写不自然的看了看墓的方向，不过好在她没有去看，他在心里舒了口气，“你也是来···”
　　“啊，不是···我只是来这里逛逛···”
　　“逛逛？在这里？”白未然惊讶道。
　　“···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来到这里···总感觉···很熟悉···虽然我丈夫一直很反对我来这里，但是总是劝不过我···”
　　“哦···是这样啊···”白未然有礼节的点头道。
　　“那···我就先走了，我丈夫还在等我。”她对着花童亲切的说了一声再见后，便缓缓的走开了。
　　白色的长裙随风飘扬，白未然看着她的背影，总感觉，好像一个人，一个他很熟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