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李籽默

13、花重一点红（四）

　　夕阳西下，金黄色的昏黄洒满了这座城市的大地，子瑜一边牵着花童的小手一边往回家的路途走去。路过一条街边，那里几个人翻着一个尸体，怕是要送去火葬场的。前不久那个执行者也来过，问了那个乞讨的人是想要转生还是成为死人，那个人倒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转生，想必是这一生没什么好留恋的。
　　花童一向乖巧，一路上也都没什么言语，只是，在她们路过一家公园的时候，她牵着子瑜的手忽然紧了紧···
　　子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一潭湖水，被阳光照耀着的清澈的湖水，那也曾经是一个女孩失足落水过的地方。她知道花童为什么会突然紧张的停顿下来，于是她不像以往那样而是平静的柔声对她说道：“···都已经过去了，我们走吧···白未然还等着我们回去吃饭呢。”
　　花童抬头看着她，重重的点了点头，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些。子瑜最后扫了那片湖水一眼，便牵着花童缓缓的绕道走了。
　　一进门，空气中就弥漫着一股担忧的气氛。子瑜脱下外套，一脸的不明所以，只见秦皓一脸忧容的颓丧着脸下来，感觉是被某个女生一脸甩了的表情。自从白芷的事件让他大受打击，子瑜还想不出来会有什么事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她想了下，大概是和最近来到他们家里的张雨濛有关系。
　　果不其然，白未然小心翼翼的问道：“雨濛还是不愿意吃东西吗？”
　　秦皓沉着脸，摇了摇头，“我一接近她，她就躲，完全不和我说话，这都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了······”
　　白未然也一脸担忧道：“这可怎么办啊，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那日，在执行者来到秦皓和子瑜所在的现场那天，对着那个少女问出了同样的问题：你是想要转生还是想要成为一个死人···
　　只见少女的脸庞露出一副不解，等她弄明白后紧接着是低着头，沉默不语。子瑜以为是她会好不犹豫的决定转生，毕竟成为死人就意味着沉载着那些痛苦的回忆，那对一个女孩来说简直是太折磨······只是，她的选择让她不自觉的开始驻足，她选择了作为死人而活下去······
　　她曾一度想她做出这个决定的缘由是不是因为秦皓这小子，但是看她这几天在他们家的这个态度，她又觉得这应该不是全部的原因。她看了看楼上，又看了看眼前这两个杞人忧天的男性，心里骂道他们真的有作为死人的自觉吗，他们这个身份是不用吃东西也是能活的，能活的！
　　“你们是笨蛋吗？经历过那种事情会让男人近身才怪呢！你们好歹为她经历过的事情想想啊！”
　　子瑜吼了他们一声后，看着他们一脸迷茫不争气的样子，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
　　只见那两位男士都是迷茫的看着她，子瑜下意识的想拿下围巾却发现脖颈上空空如也，于是深吸了一口气，拿起桌上的饭菜就往楼上走去。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事。
　　她的房间应该是左侧，在子瑜的隔壁，她轻轻的推开门，屋内一片昏暗，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会有一个人影卷缩在角落，奈何房间的灰暗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都没有区别。
　　子瑜稍稍叹了口气，像这样的工作她一向不擅长，这种事应该让白未然来做，可是目前为止家里也就她一个年长的女孩子，花童还小，总不能让那两个男生装成女孩子来吧···
　　她把饭菜放在一边，在开门的瞬间她发现那个卷缩在地上的身影抖了抖，她沉了沉眼睛，在停顿了许久以后，才缓缓靠近那个身影······
　　“···你叫张雨濛对吧···我之前知道你，因为秦皓的关系···”
　　也许是听到熟悉的名字，少女的身体有些许的幅度，但是她依然将头埋进她那瘦弱的膝盖里，始终不抬起来。
　　子瑜在她身边坐下，探了探房间四周的环境，就连她们背后的床铺都叠得整整齐齐的，看来她是一直都没有动过。
　　“作为这样的一个身份，你感觉如何？应该没办法接受现实吧······”
　　子瑜没有看少女的脸，但她知道她在听她说话，不过好在她没有对她像对秦皓和白未然那样一接近就躲得远远的，这也算是比较好的开端。
　　“···我知道在你身上发生过的事情，如果换作是我大概也会这么做，了却此生或许也是最直接的方式···我曾一度认为死去就是一个命运的转折点，那是已经注定好了的事情，所以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死人’这个身份存在呢，高高兴兴的把这个世界忘了，然后再投入到一个新生活不是更好吗？因为不管过程如何，我们的结局总是会如此···不论是生人还是死人，到头来还不是要堕入这轮回，一生又一生的叫着不同的名字，过着不同的生活吗。我一直是这么想的，直到我后来遇到了一些人······”
　　“···我曾经看到过那些因为意外而死去的人，他们渴望继续活着，因为他们有妻儿，有父母，有难以放下之人，他们本可以和那些人一起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只可惜那样生活的权利却被意外剥夺。而他们唯一的机会就是作为‘死人’这个身份，继续‘活着’，来度过他们的‘余生’，尽管，这看似好像都是为别人活着。但是，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理由而‘活下去’···”
　　少女终归露出了脸庞，也许是子瑜的话气了作用，她的目光带着闪烁。
　　“你一定也有理由所以才决定做为一个死人而活下去···我想，也许是你的父母吧···”
　　看着少女的脸庞，子瑜想她大概是猜中了。
　　“···秦皓一开始也是，总是时不时的跑回家去看看，但是事情也都过去很久，虽然他的父母一开始不能接受他的死亡，但是随着时间流走，再多的疼痛也会因此烟消云散···他们依旧需要过着他们自己的生活，找一个新的目标而活下去···白未然是如此，花童也是一样···只是那家伙按理说早就应该投胎去转生了，可是迟迟都不决定去，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沉默了许久的雨濛，轻微的摇了摇头，眼角还泛着哭红的印记。
　　“那家伙觉得自己在以前太过软弱，就连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都保护不了，所以才一直很懊悔······在那之后就一直找人打架，打得满身伤痕，想要让自己变的强大，真的是很愚蠢的做法是不是······”
　　“···他···大概是，为了白芷吧···”
　　“···或许最初的原因确实是如此，但是···我后来发现似乎又并不是这样。想要变强大也许只是一个顺带的借口···当他满身伤痕的回来的时候，他的脸总是带着一股明亮，因为打架并不是一件能够让人高兴的事情，顶多是发泄心中的不满罢了。所以我觉得很奇怪，直到后来，后来我才发现了其实事情并不是我想的那样。他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因为打架而导致的身上的疼痛感能让他感觉到他在活着······”
　　“···怎么会···”少女的脸上出现悲伤的表情。
　　“真是极端的做法不是···我是在后来才发觉的，但白未然却在很早之前就发觉了，所以他并没有反对他的做法，因为他明白那样的感受···于是在那之后我每天都要找到那个被打得伤痕累累的家伙然后按时把他带回家吃饭，因为这是白未然唯一要求我做的的事情。可喜可贺的是，那家伙在那之后受伤的次数越来越少，直到后来倒是真的变强了一点···”
　　“···是吗。”
　　“我倒是很在意你，居然能喜欢那个傻小子喜欢到那种地步，事实上，我觉得并不值得。那家伙并没有你想的那么优秀，除了那还可以看的皮囊外，剩下的都只不过是鲁莽，冲动，做事都像小孩子行径的缺点罢了···你为什么能那么喜欢他？”
　　少女想了想，靠在手臂上上的下巴倾侧，说话的声音却带着沙哑“···秦皓他···并不是只有那么多缺点···他很关心别人，时不时的会分零食给大家吃，甚至之前还帮我买了一瓶水···”
　　子瑜看了她片刻，对了，就是那瓶水···仅仅就是一瓶水就能让一个女孩这样，也是让人无法想象。
　　“···我并不是因为他给了我一瓶水而感激他，只是···一开始在意，后来就不知道怎么的，就开始在意···这种感觉很奇妙···不知道怎么说。只是视线都会跟着他的动作而起伏，这样的动作会变得越多，也就越难以控制···我想···这就是所谓的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吧···”
　　“只可惜···那家伙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子瑜靠在床沿摇摇头，叹气道：“在我告诉他真相的时候，你不知道他脸上的表情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甚至是可以用震惊来形容···”
　　“白芷她···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就算我做为一个女生都不得不被吸引，更何况还是男孩子···如果我是男孩子···我想，我或许也会喜欢上她吧···”
　　“···你说的或许没错，可是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也不能以偏概全···”像她一开始见到那个女生时就不是那么喜欢她周边的氛围···
　　“···我曾经很是羡慕她，又嫉妒又羡慕，相比起她来，自己一无是处···甚至很自卑，就连恶毒的想法都有过···但是，直到后来，后来听到他死后···这样的感觉却让我觉得更加疼痛···直到我在前两天真的经历过自己死后，才发现，其实，那些都不重要了···因为，那些都不会存在在这个世上了，不过，就算我这样逼自己去面对现实，可是，我还是没办法接受···”
　　听到耳边传来的哭泣声，子瑜看了看眼前灰黑色的墙壁，因为没有任何光芒的照射显得暗淡无光。
　　“···雨濛，你知道吗，秦皓之所以能够继续待在这里，其实是因为，现在有了你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