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鸢》笛戈

4、山雨欲来（一）

　　“嗯。”沈淮的目光冷静沉着，眉间却微微蹙起，若有所思：“今日于迎风台上与炎天论剑比武时，你的杀气太过浓重，又让炎天受此大辱，炎天的随侍定会回赤云城通秉。有空雾山作盾，他们也不敢轻易报复于你，但一个寻常比武有这般明显的恨意与杀气，难免惹人怀疑。赤云城城主爱子如命，沉浮俗世也生出了个多疑的性子，若是他命人调查于你，你的身份…”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屈起，一声一声地叩着书案。
　　木鸢反倒一笑：“我倒想看看他们得知世间还有我这神木坞的漏网之鱼会是怎么个样子。”
　　“赤云城乃东亓神族，又是直系皇族，若真想除掉你，三长老一系怕是会推你出去抵消赤云城怒火。”
　　“你怎么不说是大长老？他整天板着个脸，活像谁欠他二五八万似的，还总挑我毛病。且此事若真给空雾山带来麻烦，他还会护着我不成？”
　　沈淮撇了她一眼。
　　“大长老那是看重你，你既是他的学生，他断不会将你推出去，况且此事你也无错，赤云城若真来纠缠，大长老可不会给什么面子。但三长老却不一定。”
　　“嗯……”木鸢点了点头，认同了沈淮所说的最后一句，又继续道：“除了初来空雾山的头三年，之后七年内的云峰论剑我都压了沈风一头，让他觉得好没面子。三长老这么宝贝沈风，平素里也不怎么待见我。更何况他心性高傲，长居高位，自是看不起我这外族人……”
　　沈淮：“三长老长居高位，并非心思简单之人，他有野心……”
　　木鸢：“你是说，若是赤云城真来找麻烦，三长老推我出去是向赤云城示好？”
　　沈淮：“只是可能而已，我们没有任何证据断下定论。况且目前我们该做的，是解决当前麻烦。”
　　“当前的麻烦？”木鸢话带疑问：“不过是炎天的随侍要回赤云城告状吧。想个由头拦着他下山，或者直接在半路缴了他的信件就是了。”木鸢说得轻巧，却又听到沈淮说了另一种可能——
　　“炎天那性子，不一定会让随侍回城禀报，但他却有可能修书送往云停关。”
　　她点点头：“也是，他倒是要面子，应是不会做打小报告之事，只是——修书前往云停关是为哪般？”
　　见她发问，沈淮抬眼道：“炎潇。”
　　“嗯？炎潇？我知道他，但这和我们在讨论的炎天有什么关系？”
　　“炎潇，是炎天同父异母的弟弟。”
　　“什么？！”
　　木鸢惊了。
　　她是不喜赤云城的人，却也是听说过炎潇这样的英雄儿郎，甚至是佩服的。传闻其是天生的武将，十二岁时便随军出征，如今不过弱冠年纪，却是战功赫赫，领着火旗军坐镇东亓，竟压得野心勃勃的西亓也不敢轻易来犯。
　　这样的人在木鸢眼里，当是与不成气候你炎天作云泥之别，谁想到这两人竟有血缘关系？这可麻烦了……
　　又忍不住问道：“若是炎潇是炎天弟弟，怎么没听说过？”她还是心怀侥幸的。
　　沈淮答她：“炎潇是庶子，自小便不受赤云城城主待见。又有正室压着，家中地位也不比嫡长子炎天。”
　　木鸢：“原来如此。”
　　也是。否则，在十二岁那样无忧无虑的年纪，炎潇又怎么会离家随军呢？……应是明白了自己在家中的地位，才想着凭一份军功来引起父亲注意的吧。倒也是使人心酸。
　　“那如今，当如何是好？”若是炎天有意发难，只怕比赤云城更加难办。
　　“你想呢？”
　　木鸢道：“怕他什么，我敢作敢当，若惹来了麻烦，我自己解决就是了。”虽说这麻烦可能大了点，但她一个人出面，总好过拉别人下水同担。
　　沈淮摇了摇头：“此事交由沈懿处理，他为人机灵……”
　　“笃笃笃。”三记敲门声打断了沈淮的话，又听门外那人问道：“雁之，你可在里面？”这声音如梅下冰雪，低沉而清冷，如那声音的主人一般。
　　木鸢和沈淮对视一眼，马上跑过去将门打开，问候一句：“不执神尊，您回来啦。”
　　门外风雪凛冽，吹得寒梢上也已无积雪，而他仍是离开时的那身朔雪流光揽月袍，但如今天气更为寒凉了，肩上也多了件披着的清阳云纹披风，在风中飘扬不止，如同飞鹤展翅的翼。
　　“嗯。木鸢，好久不见。”他伸出一只宽大的手摸了摸她的头，怕是在这空雾山待了上万年的缘故，本该温厚的手掌也冷如柔冰。
　　他眼神往屋内望去，问：“怎么是你来开门？雁之不在？”
　　此时屋内的沈淮也走了出来，同是两双深邃如夜潭的眼，对上不执时，沈淮的眼中却满是尊敬。
　　他弯腰作揖：“徒儿拜见师父。不知师父今日归来，未能前去迎接，望师父恕罪。”语气也满是诚恳与自责，可不执却不会因这等小事罚他。
　　不执抬了抬手，示意沈淮平身。又拂去肩上泊雪，同木鸢一齐走入屋内坐：“我此番前来，是有要事托付与你。”
　　沈淮心中一顿。
　　木鸢示礼告退道：“既然神尊与长鸿君有要事相商，那——我就先告退了。”
　　话音才落，却见不执神尊抬手示意她不必离开，道：“木鸢也一起听着吧，往后还需你帮着雁之些。”
　　这下轮到木鸢愕然：“这，这是何意？”
　　不执却不答她，抬眼问沈淮道：“往届听佛大会召开的时长多有三个天辰，在人间也有三月左右，这次却提前结束，你可知为何？”
　　沈淮看到了不执脸上凝肃的神色，眸中一凛，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要事？”
　　天灾？人祸？师父贵为三大神尊之首，心系天下，人间若是出现严重灾祸，师父也会加以庇护。可自他拜入师门以来，他还从未见过师父这般紧张，竟让他也不安了起来。
　　不执英眉蹙紧，眉宇间萦上愁绪：“听佛大会开到中途，听到如来座下佛子来报，说是龙渊神尊像突生裂纹，并有延长趋势。”
　　木鸢心中一惊：“这神尊像是三万年前天界不执、不迷、不悟三大神尊与桀龙斗法胜利后，不迷神尊为镇压桀龙而亲镇龙渊留下的，如今神尊像产生裂纹，是不是代表着——桀龙要重新出世了？”
　　若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