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山庄》我想吃捞面

17、我不需要朋友

　　马车旁，一个年轻人骑着马走着，那是霍德曼，他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门口的贝尔，又看看这条手工街坊，的确这地方阴潮狭小，住的比自家差太多了。霍德曼没有忘记贝尔放在教堂墓前的项链，有这么值钱东西的女孩子，为什么会让自己住条件这么差的地方。福斯神父怎么也不管管？霍德曼边想着，边看向车里的神父。不是说会给个交代么？福斯神父的交代就是让这姑娘住到这么个脏乱差的地方？霍德曼心中愤愤不平，神父难道不应该去联系她的家人接她回家么？我辛苦救回来的人住在那里，保不准过几天就又生病了。今天看她的脸色就已经不太好了，这惨白的小脸，估计连热茶都没得喝吧。霍德曼不自觉地想了很多，等马车到了家，他藉口送神父回教堂的功夫，说出了自己的担心。“那姑娘就住那地方么？”霍德曼问。
　　“怎么了？她没有钱，只能住那种地方。”神父奇怪地看着霍德曼说。
　　“没有钱？她不是有项链么？怎么没有钱？”霍德曼不依不饶问。“项链已经不是她的了。我问过这件事了，”福斯神父看着霍德曼说，“她的身份，还有那项链的由来。”霍德曼停下步子，听神父揭开谜底。
　　“贝尔小姐挺可怜的，家里人都不在了，她变卖家产准备去苏格兰投亲，半路上仆人骗走了她的钱，弃她而去了。”神父说。“原来如此，怪不得她那天会在教堂墓地哭得那么伤心。原来身边没有人可以依靠了。”霍德曼想着，觉得自己对于贝尔是小偷的猜测实在不应该，心底对贝尔生出许多怜悯。
　　“恐怕她身上最值钱的就是那项链了。”神父道，“可惜，那项链她已经捐给了教堂。”
　　“什么？！捐给教堂？我没有听错吧，她自己住在手工街坊那小破屋里，却把这么多钱捐给教堂？”霍德曼从没听过或见过这样的人，这不是自讨苦出么？
　　“正因此，我才觉得，贝尔小姐是位真正品格高尚的淑女。”神父正色道，“她曾答应把项链送给她的朋友，那座坟墓就是她的朋友。这是位信守诺言的小姐，不在乎自己的处境。”
　　霍德曼的确没有见过这样的淑女，他自己的姐妹和亲戚都不是这样的人。女孩子们的个性没有这么刚强，也吃不得这样的苦。看来，贝尔小姐已经不顾一切地把自己放在了艰苦的处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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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尔家的门再也没有开过，这两天，贝尔几乎没有东西吃了。卡特琳和阿切丽夫人送来的干粮已经被她吃光了。炉子里的柴火也快没了。没有火，她会冻死的。贝尔挪挪椅子，午后的阳光已经偏西。身上始终披着灰鼠毛外衣，贝尔没有棉衣，只能把衣服都穿在身上取暖。这让她的身上臃肿不少，这么穿着并不舒服，可贝尔仿佛没有力气做任何事一样，只能瘫在椅子里一坐就是一天。
　　已经没有吃的了，也没有柴火，总要想办法弄点。贝尔不是没有钱，她从山庄里带出来的一袋子钱还没怎么用。她不想花得那么快，谁知道她要在外面住多久呢，这些钱用完了又要怎么办？
　　贝尔从钱袋里掏出一枚银币，走出房间。屋外有一阵烟火味，那该是街尽头的陶土匠，在烧窑呢。贝尔合上房门，这地方是不用锁门的，没人会进屋来偷东西，这街坊都知道她比谁都穷。宽大的外衣遮盖下，看不见贝尔穿了什么衣服，大风帽兜着，也看不清贝尔的脸色。她沿着街走到卡特琳家，这一户母女总比别人好说话些。开门的卡特琳脸上略显惊讶，“贝尔小姐，请进。”虽然贝尔看上去穷困潦倒，卡特琳还是随福斯神父喊她贝尔小姐。贝尔进来，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想要一些烤饼干粮，一些柴火，还有，我的衣服，想要浆洗一下。”贝尔伸掌摊开一枚银币，“这银币给你，能做多少做多少。”卡特琳从没见过这样的主顾，这贝尔小姐真是什么都不会干么？连生炉子都是卡特琳教的，她真的没法自己生活吗？！这么废物的小姐竟然一个人出门？！卡特琳疑惑不解地瞪大了眼睛，半晌没说出话。母亲没在家，卡特琳自己没了主意。
　　贝尔却丝毫不在意说：“别这么惊讶，我又没让你做什么难事。我没有吃的了，也没有柴火生火。我没力气洗衣服，也没力气去置办吃的东西，所以想请您代劳，好么？”贝尔理直气壮地说着自己这也不行那也不会，倒把卡特琳说红了脸，她磕磕巴巴地说：“好的贝尔小姐......我明白了，我会把东西置办好给您送去的，剩下的钱再看您需要洗多少衣服。”“好极了！就这么定了。”贝尔把银币交给卡特琳转身出了房门。屋里的水缸没水了，她总不能连挑水也交给别人，这样钱会花得很快。贝尔提着水缸走到路口去取井水。
　　“贝尔小姐！”霍德曼鬼使神差地走到手工街坊这条街，正好在街口看见了正在提水的贝尔。
　　“杜尚别先生，您好!”贝尔打招呼颇为见外。“叫我霍德曼就行了。”霍德曼说。他忙提起装满水的桶，走向贝尔的屋子。贝尔边跟着边说：“正巧您过来了，真是谢谢您。”“不用客气，我要谢谢您用药救了我姨母。”霍德曼说得很轻快，满满一桶水对他竟不算沉啊。贝尔在心中点点头，是啊，那是米沙给我用来救命的犀牛角，这下可没了。
　　听不到贝尔说话，霍德曼回头看了看，“那是什么药？据说一吃就能治病？可真神啊！”
　　“我也不知道，是家里人留给我的，再找也没有了。可能阿切丽夫人本就要醒了，吃了药正好。别的我也不清楚了。”贝尔回答得不甚有精神，霍德曼怕引起她的伤心，也不再问。到了贝尔房门口，按礼法，霍德曼不能在没有陪同的时候独自进到女士房中。于是他停在门口，放下水桶说：“您自己能提进去么？”“能。”贝尔简短地回答好像不想再多说。霍德曼还是没忍住说出口：“您是否需要去找您的仆人？他们弃您而去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找人去把他们找回来也不是不可能。这样您就能过得好一点。”贝尔惊讶地抬头，在想他到底在说什么。
　　看贝尔不出声，霍德曼以为她在考虑这法子，接着说：“我可以找人去追他们，或是找警察的人。总会有线索的，能追回来多少是多少。”贝尔这下反应过来，霍德曼一定是听说了她的“身世”，从福斯神父那里。“不用，我不需要。”贝尔阻止道，“我现在很好，什么都不需要。”贝尔坚决的口气好像她仍是玫瑰山庄的小主人一般。
　　霍德曼想不明白，这姑娘为什么不愿意接受帮助呢？别人骗了她的钱她也不找回来么？就过这样的日子还说自己挺好？“贝尔小姐，您别担心，我只不过想帮助您。”霍德曼看出来贝尔的防备和距离感。
　　“霍德曼先生，我不需要。我想我说得很清楚。”贝尔接近不近人情地口吻让霍德曼很惊讶。“霍德曼先生，我很感激您在为难的时候出手相救，没有您和您朋友的善心，我可能已经死了。可是，我现在想安静地生活，您不必再为我操心了。我无以为报。”贝尔说完头也不回地打开房门，把水桶搬了进去。
　　霍德曼看着这位不知好歹的小姐费劲地挪动着水桶倒进存水缸里，摇摇头。这丫头和自家妹妹有什么不同，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偏还这么倔！自家妹妹可是很温柔的。霍德曼看着紧关的房门，再次摇摇头。想起住在纽伦堡大宅子里的妹妹，霍德曼觉得女孩子适当示弱撒娇才能过得好。比如妹妹朱莉，只要示弱耍赖就能逃到父亲的欢心，得到最流行的饰品和衣服。
　　直等的门外的脚步远了，贝尔才挪了挪步子走回椅子上坐下。她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太荒唐，出来生活却什么都不会，对别人的好意一概拒绝，恐怕以后也不会有朋友吧。这样一身防备，实在很累。但比起隔壁的卡特琳，贝尔不愿意招惹富人霍德曼。是的，想逃得远远地，离那些体面的富人远远的。仿佛这样就可以逃离自己不想提起的过去，那段灰色的孤独的过去。想起过去，贝尔一时又没了力气，软蹋蹋地缩在椅子里，等着黄昏。
　　不管贝尔怎么逃，记忆永远如影随形，一睁眼，那下意识找摇铃的手会提醒她，那是玫瑰山庄的记忆。每次倒水时那砌在墙面的灶炉会让她想起主厨麦克，从前麦克教贝尔做牛排时常嗤嗤地笑着说“小姐什么都学得那么快”。贝尔放不下的，就越要叫着劲放下，就是这么死脑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