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不够爱你》穆青黎

21、第 21 章

　　安琪呆滞地坐在病床边，看着安崇远已经不再跳动的胸腔，眼泪一颗颗掉下来，砸在冰冷的地上“滴答”作响。

　　转而，她动了动眼珠子，伸手擦干脸上的泪渍，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爸，你怎么还不起来？你再不起来，我可就要生气了，你不是最舍不得我生气吗？”她抓着安崇远的手臂，轻轻晃了晃，安崇远始终只是静静闭着眼，再也无法回应她的祈求和无助。

　　安琪便又哭了，哭得天昏地暗，趴在那里断断续续地抽噎。

　　安如进来，见安琪一脸痛苦，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抚摩着她颤抖的背部。安琪抬起雾蒙蒙的双眼，茫然看着她，又转首看了看安如身后的医生，她猛地站起来，冲上前去，紧紧揪住医生的白大褂。她期盼地望着他，黑色的眼眸中浸着眼泪的湿意，亮得像个美丽的琉璃，斑斓多彩却易失易碎。

　　“求求你救救我爸，救救他好不好？我还没来得及和他告别，他怎么能如此狠心，连最后一面也不肯让我见到。”

　　医生不忍地别开眼，上前看了看安崇远，随即缓缓摇头：“节哀顺变，死者已逝，还请让他安息。”

　　安琪颓然地跌到地上，整个人如五雷轰顶一般，只觉得周围顿时变得阴沉灰暗，这浓重的漆黑像是会吃人，将她紧紧吸住，挣不脱逃不掉。

　　她垮下肩膀，无力地靠着病床。抬眼看到安崇远的手放在床边，她抹干了泪水，犹疑地伸出手去，却在触及到透骨的寒意后，触电般地缩回了手，紧紧抱着膝盖，戒备地将身子蜷成一团。

　　安如动了动嘴巴，不知该如何劝慰，她蹲下来，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安琪低着头，抽了抽鼻子，将脑袋深深埋入她的怀里，身子却在不停地哆嗦。蹲得久了，她的腿脚有些发麻，她垫着脚尖，换了个姿势，安琪抬起肿痛不堪的眼，沉默悲伤地望着她。她的心又开始不忍，摸了摸她的头发，涩哑道：“还有我在。”

　　安琪微不可闻“嗯”了一声，低着头不再说话。一切显得那么悲哀又难过，连空气里，飘着的都是满满的痛彻心扉。

　　因圣宇项目导致的巨大亏空，安氏无力偿还，将房子车子抵押给银行之后，安氏依旧摆脱不了被圣宇收购的命运。日子变得破碎而艰难。她拖着行李箱，带着安琪租了个杂乱的公寓，胡乱收拾了一番，便也将就住了下来。

　　温度严寒，滴水成冰，天总是黑得异样早。公寓里没有暖气，夜里她和安琪依偎在一起颤颤发抖，安琪晚上踢了被子，不小心受了寒。她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烧得迷迷糊糊，头重脚轻地下楼去药店买药。

　　墨天泠找到她，让她搬去墨家，好歹是墨霆未过门的未婚妻，即便再怎么受人诟病，安氏倒闭已成事实，她住进墨家是理所当然的事。

　　她将双手塞进口袋，捂着嘴巴轻声咳了咳，婉拒了墨天泠的一番好意。安氏倒了，这婚，她看也是结不成了。

　　几番周折，她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尾。她和墨霆之间，终究是无缘无分。

　　墨家一手操办了安崇远的所有后事。出殡那天，天气阴沉得要滴水，果不其然，不多会便狂风突起，天空开始飘下几滴小雨点，雨丝打在她冰凉的脸上，她闭了闭眼，掩住眸中的悲痛，转身离开。

　　终其最后，她还是住进了墨家。不光是上一辈的渊源，更因为安琪重病，她眼睁睁见着却束手无策，她身上没有钱，上不了医院，看不起医生。

　　在她们流落街头，最为狼狈的时刻，墨霆将她们接到了墨家。他替她搬行李下楼，她跟在后面，小声地道了谢，便再无他言。

　　墨霆的好意，不过是受墨天泠所嘱，做个传送的中间人罢了。她不知道没有墨家的庇护，在宁辰枫对她的围追堵截下，她和安琪究竟能活到几时？但心里却很清楚，不论是为了安琪，还是为了自己，她不能意气用事铤而走险。

　　毕竟，不论当初是出于情非得已，抑或是心甘情愿，她都答应了安崇远，要好好照顾安琪的。

　　看着墨霆挺拔的背影，她思绪繁多，犹疑再三，最终还是开了口，“安氏已经败了，你没必要和我结婚。”

　　墨霆听到这句话，手中的动作募地停顿了一下，他转过身子看她，眼中的情绪明明灭灭。“我无所谓，只要你能说服墨天泠。”

　　他转过身子，将最后一个行李箱搬到车中。箱子笨重不堪，他的手被汗浸湿，握着金属的手臂开始打滑，一不留神便将箱子摔在了身上。

　　安如一脸抱歉，使劲拉过箱子的一角，小心翼翼地向他道歉。墨霆脸色冰冷，将箱子一把甩到车上，冷硬道：“上车！”她紧抿着唇角，跟在他身后不发一言。

　　墨天泠对她很好，出乎意料地好。或许是程静希死了，安崇远也走了，他对她心生怜悯，不忍见她在父母双亡的情况下，过得这样悲惨。

　　她和墨霆的婚事，因安崇远的丧事搁置了下来，安崇远尸骨未寒，即使她和墨霆之间有感情，便是在这样敏感的关头，也是绝不可能结婚的。

　　外界将她和墨霆的婚事传得沸沸扬扬，都说他们结不成婚，她心里亦是这样觉得的，可墨天泠对此始终闭口不提，缄默不言的态度让她觉得，她想得再多也都无济于事。

　　日子就这样如流水般过着，安崇远逝去已有两个多月。这两个月来，她从沉默不言到咧嘴微笑，不变的始终是心里泛滥成灾的悲哀。似乎心脏也渐渐习惯了她的伪装，整日脸上带着一副假面时，竟也不觉得累。

　　其实，她对安崇远并无太大感情，不是么？他死他活，又与她何干？

　　只是安琪一直活在安崇远逝去的阴影中，无法自拔。她像是深陷泥潭，即便她想上前拉她一把，她都只是站在泥潭中央，眼睁睁看着自己越陷越深。

　　于她而言，似乎自我折磨才会抵去她对安崇远的千般愧疚。

　　自安崇远死后，她原本红润的脸上毫无血色，一张脸苍白得近乎透明。她像是个没有灵魂的布娃娃，行尸走肉般地活着。每次当她睁着大而空洞的眼睛，麻木无声地望着她时，她心里会生出一种深刻的害怕，怕她有朝一日想不开，了无牵挂地随安崇远而去。她由脸上所呈现的死灰一片，渐渐转移到了心中的绝望不安。

　　宁辰枫对她打压得紧，他想让她无路可走的时候，跪在他流着眼泪去求他。可她即便是饿死街头，抛开尊严和侮辱不说，她也绝不会低下头颅，放下身段求他放过她。

　　她的人生早已在五岁的时候，就跌倒了谷底，他这样咄咄逼人，要得到的，不过是将别人踩在脚底的痛快感。

　　有关于投行的工作，她一个都进不了。圣宇吞并安氏之后，在国内已经发展得如日中天，又因为少了墨氏的阻挡，成为国内的巨头早已是大势所驱。

　　想跨过投行的这道门槛，唯有先过宁辰枫那关，否则想进投行，始终都是举步维艰。

　　和墨霆解除婚事这件事，被她拖拖拉拉推迟了两个月之久。眼见着事情已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刻，她硬着头皮，瞅准了一个合适的时机，便向墨天泠提出了这件事。

　　适时墨霆也在，她提出来的时候，只觉得墨霆毫不在意地看了她一眼，射出的目光却阴森泛冷。她低着头不去看他，背后渗出了一层又一层冷汗。

　　墨天泠倒是没有什么大的反应，绞着双手站在窗前，忽而转过身来看着她的时候，眼中的情绪讳莫如深，他看了看她，偏过头去问墨霆：“这件事情，你们商量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