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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安如眼睁睁看着墨霆走远,宽厚的背影消失在浓黑夜色中,她心头凉了凉,走到安崇远身边坐下,看着他苍老虚弱的容颜,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苦涩难言的滋味直往嘴里涌。

      她揉了揉眼眶,将脑袋深深埋在臂弯里,双手插进散乱的头发。安崇远这幅萧索的模样,她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凌晨两点左右,安崇远的呼吸突然变得沉重,眉头紧皱着似乎要转醒。她惊颤了一下,眼皮跳了跳,一把握住他挣扎的双手,视线一刻不移,紧紧盯着他苍白的脸颊。

      他睁开眼睛,见到是她,情绪变得激动,眼内的震惊显现出来,嘴巴大张着,不停地开开合合。他猝不及防地扯下呼吸机,双手紧紧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安如见了只心惊肉跳,立马跑出去叫了医生。医生呼呼地跑过来,耳朵塞着听诊器,听了听他的心率,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叹:“好在一切都恢复了正常,送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现在能醒过来已是万幸。”

      她茫然地点头附和,跟在他们身后,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确,能醒过来就是万幸了,她还要奢求什么?

      她给安崇远倒了杯水,递给他之后,坐在床边沉沉地不说话。安崇远缓缓伸手,握住她冰凉的五指,眼神清幽。病房里只听得到他缓慢的呼吸,良久,他喘息道:“这些年来,你是不是很恨我?”

      她抬眼,沉默地看着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安崇远咳了咳,捂着嘴巴,轻声笑了笑:“你的确该恨我,我对你的所作所为,并不像个父亲。”

      安如动了动嘴唇,几次想开口,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半天发不出声音。安崇远幽静地看着她,没什么情绪地看向漆黑的窗外,随即转过头来,涣散的眼眸直直盯着她,“你知不知道,你母亲和墨天泠,有过一段情?”

      她颤了颤,低着头回避了他审视的目光,他虽苍老,眼神却依旧犀利,他兀自点头,了然道:“你该是知道了。你母亲放在书架上面的书都动过了,那便是知道了。”

      他不等安如有所回应,沧桑的脸上满是惘然,自顾自道:“你应该很好奇,为何你母亲深爱墨天泠,到头来却嫁给了我,是么?”

      安如终究抬了头,眼里一片复杂,随即,她撇开眼睛,轻声道:“的确,我是很好奇。”

      “你是该好奇的。毕竟她和墨天泠,看起来是那样般配。”

      “其实,我也很好奇,你母亲当初为何会嫁给我,可等到后来真正明白的时候,却又宁愿自己永远都不要明白,就这么与她糊里糊涂过一辈子,结局可能会比现在要好得多。”

      多年以前,安氏在国内,还只是个规模小、人员稀疏的中小企业。安崇远凭借着自己的一腔热血,创办了安氏,可创立良久,在业界始终不温不火,鲜为人知且不值一提。

      参加一次业内举办的宴会,让他偶然间认识了程静希。他端着酒杯,遥遥地站在宴会这头,程静希和他隔了远远的几十米,孤零零地站在酒会那头。他怔在原处,将她清冷的面容看得一清二楚。

      从那以后,一眼便成了万年,一发再不可收拾。可纵然两个人之间有多次的擦肩而过,始终换不来她一眼的回眸。

      他恍然地笑开,沉沉地闭上眼睛。如今想来,他们之间的确没有缘分,不论是前世,抑或是今生。程静希,她始终只爱墨天泠。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眉目如画,宁静优雅。原本该是温柔如水的性格,骨子里却透着一股敢爱敢恨的勇敢。他爱她的勇敢,更深陷于她的容颜。

      他与她的相识,不惊心不动魄,可就是这么平淡的一场相遇,在他看来是上天注定的姻缘,但在她的眼里,却不过一场萍水相逢,点头而已的君子之交。

      她不爱他,但她聪慧灵敏,洞察人心。她知道,他爱她。所以仗着这份毫无保留的爱,她肆意挥霍,目下无尘。他心甘情愿被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但久而久之,他发现在她的心里,始终只装得下一个叫墨天泠的男人。

      他没有见过墨天泠,却知道他是谁。举国上下,估计没有人不知道他是谁。

      墨天泠,墨家的法定继承人,宋家的东床快婿,这样显赫有名的身份,街头巷尾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不得不说,程静希的确眼高于顶,看上的男人,总是一等一拔尖的精英。

      他不甘心,二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不甘和憎恨。即便知道自己比不上墨天泠的家财万贯,比不上他的貌若潘安。可他爱程静希,那份深沉的爱意,并不比任何一个人要少。他可以为她付出生命的代价,墨天泠,他能么?他不能,他身上的世俗牵绊太多,生命里不只有程静希一个人。

      他的人生中,掺杂了太多的东西,金钱,权力,名望,地位。将这些排成一排之后,程静希在这其中,便成了无足轻重、可有可无的那一个。

      在程静希和名利之间,墨天泠选择了在欲海里沉浮,很快,他娶了宋家的女儿—宋明荃,从此墨氏便成了商界中,一座高不可攀的巨峰,前无来者,后无古人。

      程静希伤了心,失了魂,满心满眼只想报复墨天泠的不忠和背叛。偏执让她红了眼,她跑过来找到他,泪眼朦胧地说她要嫁给他,他若不娶,她便此生不嫁。

      乍一听见这话,他高兴了几天几夜都没有合眼。这由心而生的幸福,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得深刻。自从碰见了程静希,他的人生,便一直笼罩在墨天泠的巨大阴影中。

      复杂感动之余,他心底其实更多的是欣喜。深爱的人向自己发誓,他若不娶,她便此生不嫁。这是种多么动听的语言。他纠结再三,心里纵然有再多的芥蒂,终究遂了程静希的愿,在墨天泠结婚后的一个月,将她作为新娘娶了过门。

      彼时他犹不知情,墨天泠于程静希而言,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存在。他一厢情愿地以为,只要他一门心思对她好,久而久之,她自会慢慢忘掉与墨天泠的那份情。

      毕竟,谁没有个刻骨铭心的过去呢?他可以慢慢等,等到她云淡风轻的那一天。

      可他所有的耐心和等候,终被无情的时光所辜负,他没有等来程静希的回心转意,却等来了一室的血流成河,等到了她对那段无望之情的殉葬。

      该有多大的深仇大恨,能让她在自己的孩子面前自杀惨死?能让她不动声色掩饰自己的情绪,然后在突然之间愤然离去?他有多少的措手不及,就证明了她对他有多少的不在乎。

      这个世界上,要说无情残忍,谁能比得过程静希?安如都已经长到了五岁,眉眼间像极了她小时的模样。白日里她还将安如抱在怀里,慈爱地笑,晚上却自杀在了她的房间。这种冷漠决绝,也只有她程静希,才能够做得出来。

      他恨她,胸腔中的恨意铺天盖地,毁灭人心。看到安如怯怯拉着他的衣角时,泛着泪光的眉眼中满是柔弱和无措,这相似的面容,隐约中似乎又让他看到了程静希。他浑身一震,这铺天盖地的恨意,便全数给了安如。

      他恨程静希,连着恨上了有关于她的一切。

      恨到深处的时候,他会想,安如这辈子,大概是替程静希来还债的。否则,为何命运要对她如此残忍冷漠。

      之后,墨天泠大概出于对程静希的亏欠,墨氏退出了国内市场,将公司重心转向了国外,并有意无意将安氏扶植成了国内的一线大企。

      安氏一跃成为国内的第一把交椅后,再无人敢轻视半分。可当他见到墨天泠时,心里依旧提不起一丝感恩,甚至觉得他这种补偿行为,既恶心又虚伪。人死不能复生,他做得再多,不过是因为良心难安。

      安崇远回过神来,紧紧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脸色通红,鼻子里喘着粗气。他猛然抓住安如的手,像是要嵌进肉里一般,“安如,我不希望你能原谅我,只求我死后,你可以像亲姐姐一样对待安琪。”他祈求地看着她,随即将手覆在安琪的头发上,满脸的慈爱与不忍。

      安如被眼前的一幕蛰了蛰,别开眼睛,平静地点头,“我和安琪,一直很好。”

      安崇远似是放下心来,松了她的手,感慨道:“这是让我很欣慰的事情,你们虽同父异母,安琪却很黏你。这样很好,很好。”说罢,他沉沉地闭上眼睛,昏死了过去,脸上还带着一丝疲倦以及解脱后的怅然。

      安如见状有些惊慌,连忙推醒了安琪,手忙脚乱地给他戴呼吸机。

      安琪从梦中惊醒,骤然看到眼前慌乱的景象,顿时被吓得手足无措,她转动着眼珠,麻木空洞地看着安如。

      安如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推搡道:“还不快去叫医生!”

      安琪如梦初醒,挣扎着起身,嘴唇在不停颤抖,头点得如捣蒜般,“哦,哦,我现在就去叫医生,我现在就去叫医生。”

      她不停重复着那一句话,脚步却停滞不前,眼睛像是黏在了安崇远的脸上,始终不肯离开。安如给安崇远戴上呼吸机后,拉了一把呆愣着的安琪,无奈道:“你留在这里照顾他。”

      安琪被猛地一拽,空洞的眼神有了些许焦距,她转过头,看了看安如匆惶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安崇远,感觉有一盆凉水兜头浇了下来。

      她瑟瑟发抖,嘴唇上泛着浓重的青紫,捂着自己的耳朵,拼命地摇头:“不,不,不会这样的。”

      她趴在病床旁边,拉着安崇远逐渐冰凉的手不停摩挲,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她哽咽着声音道:“爸,你醒醒,不要睡了。是我错了,我不该将资料给宁辰枫,不该给他的。你起来好不好?”她呢喃着询问安崇远,眼里透着满满的惊悸和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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