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不够爱你》穆青黎

19、第 19 章

　　她一直不明白，她和墨烨相识时间甚短，墨烨眸间透着的对她莫名其妙的占有，话里模棱两可的暧昧，究竟是为何？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她长得像谁？

　　她不能再想了，不论她长得像谁，那都不关她的事，她将墨烨的衣服收起来，放在一边，冷道：“停车，我要回家。”

　　墨烨眼眸动了动，却依旧闻所未闻。安如无法，只好又重复了一句。

　　墨烨偏过头来看她，“你回家做什么？安崇远在医院，你回家见谁？”

　　安如正要解安全带的手蓦然停止，她呆愣地转过头，望着他的时候，眼中有翻腾的巨浪，“你说什么？”

　　墨烨似是不忍，将衣服重新盖在她身上，“他现在在医院昏迷不醒。我找了你一晚上，你知不知道。”

　　安如一时之间无法出声，手哆哆嗦嗦抖个不停，墨烨见此，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手中。

　　墨烨的手掌，宽厚温暖，一点都不像他的眼睛，里面常年含冰。可再怎么温暖的手掌，依旧暖不了由心而生的冷。寒冬腊月的天，终究抵不过她心中下的那场雪。

　　她想她会永远记得，在那个大雪纷飞的日子，一日之间，她输了安氏，失了安崇远。即便她从安崇远身上，从未得到过一丝父爱的温暖。

　　眼角渐渐湿润了起来，雾气笼罩着她的脸。墨烨索性停了车，将她抱在怀里，下巴顶着她的脑袋，轻轻拍着她的背部。忽而他放开了她，似笑非笑的，轻轻捂着她冰冻的脸，意味不明道：“你伤心什么，他对你何时好过？”

　　安如睁着眼睛，望着他泛满了冷意的眼眸，忽地往后退了退，靠在车门上一脸复杂。墨烨似乎将她的事情摸得一清二楚，他究竟，还知道多少？

　　安崇远果真如他所说，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昏迷不醒。她伸出手，迟疑着推门进去，见安琪正坐在床边，一脸痛苦，眼泪滴滴落下，脸上的泪痕还来不及擦干，头发便粘在了湿润的眼角，平整的裙子被她抓得褶皱不已，整个人躲在后面的墙角，嘴里念念有词，惊慌失措得像个受惊的小鸟。

　　她的心痛了痛，冷漠的眼里泛起了一丝怜惜。她走上前，伸出手想要安抚她，手还未碰到她的肩膀，却被她生生躲开。

　　她双手捂着耳朵，一个劲儿地猛摇头，“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爸爸，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于是才止住的眼泪，便又“唰唰”地从红肿的眼眶里流了出来。安如怔愣地看着空空的手，视线转向了精神混乱的安琪，听着她从嘴里蹦出的没头没尾的话，呆站了一分钟后，往后退了退，不小心撞上了身后的人，墨烨便伸手，将她扶在了怀里。

　　果真和她想的不差毫厘，安明启的证据，的确是安琪给的宁辰枫。可事实已成定局，再多的追究也挽回不了安氏。何况，安琪并不是故意的，不是么？想到这里，她心有不忍，上前拍了拍她哆嗦的后背。

　　安琪本来涣散的眼睛，在抬眼看到她之后，突然之间有了焦点，她古怪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墨烨，像是惊弓之鸟一般，猛地弹开了身子，抱着自己的膝盖，拼命地远离安如的方向。激动地说：“没有，没有。不是我，不是我……”

　　她抓着自己的脑袋，不停地哽咽重复：“不是我，不是我”。

　　“爸，我不是故意的。”

　　安如脸色苍白，嘴里的苦涩纷纷上涌，她上前搂住安琪颤抖的肩膀。安琪躲了躲，终究不再回避她，她仰起头，水漾的眸子柔柔地望着她，抽噎道：“姐，我不是故意的，你要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安如紧紧抓着她的手，轻轻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墨天泠一身寂寥，走在医院空旷的长廊，眉头轻蹙，面色幽冷。皮鞋“哒哒”作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他的心间，沉重而艰难。

　　有多久，他没有再踏进过医院，又有多久，他没有回忆起那般血腥残忍的场景？

　　一切都显得那般熟悉。木质的地板，锃亮的黑皮鞋，慌乱的步伐，鞋子与地面碰撞发出的杂乱声响。这令人心痛的一幕幕，似乎都被他刻意埋在了心底，再不想提及。

　　时间太久了，久到他的记忆都开始模糊，他竟记不起来程静希生前的模样，记不清自己在得知她生命垂危时的那一刻，脸上慌乱的表情。他的心，早已沉浸在了阴暗的海底，暗涌再多，也终究无法浮出水面。时光将记忆褪色，往事不堪回首。

　　他该开心的，沧海桑田不过转瞬之间，他恨了多年的男人，夺走了他此生挚爱的男人，终于要死了，他该开心的。

　　可日久月深，时间如白驹过隙，不仅摧毁了他那至死方休的爱，也摧残了他那咬牙切齿的恨。安崇远死了，他并不觉得有多痛快。

　　安崇远突如其来的脑溢血，事前并未有任何征兆，因此送来的时间并不及时。抢救了一整夜，不过暂且脱离了性命之忧。

　　他的求生意志不强，在忍受了多年的痛苦之后，死亡对于他来说，或许才是种真正的解脱。可他若撒手人寰，真的不管世事离开。最终难以接受的，不过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安崇远对安如的冷若冰霜，他其实一直知道。只因为，安如的眉眼长得太像程静希，连他见了都会惊叹的像。每次一见到安如，他都无法做到对她置之不管，正因如此，她和墨烨的联姻，他不能坐视不理。

　　墨烨和她之间隔着的深深鸿沟，其实在上一辈的时候就早已划下，这辈子，他们即使在一起，也注定不会幸福。既然墨烨斩不断的情，只好由他这个做父亲的，来亲手斩断。

　　他进去时，安琪已平静了许多，安如沉默地抱着她不说话。墨烨靠在一旁，好整以暇地抱着双手，脸上讥讽的笑，让他见了都猜不准原因。

　　不知从何时起，墨烨的心思，隐藏得竟比墨霆更要深沉。他幽幽叹了叹，心头酸痛难耐。这一切的渊源，起因不过都是他的欲壑难填。

　　他捂着嘴巴咳了咳，安如转过头，见到他时，眼珠子动了动，挤不出别的表情来，只好涩哑地问了声好。

　　他“嗯”了一声，道：“我看安琪也累了，让她先去休息吧。”

　　安琪听见后，开始拼命地挣扎，嘴里不停地嚷道：“我不要，我哪儿都不去，我就在这里守着爸爸。他要是不醒，我就一直守着。”

　　安如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好，你就在这里守着，哪儿也不去。”

　　她这才安静了下来，躲在安如的怀里不做声，畏惧地望着墨天泠。

　　墨天泠见安琪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只好将手中的检查报告放在桌子上，道：“脑溢血要特别留意，现在正是留院观察期间，身边少不得人。你们大概自己守着才安心一点。晚上我和墨烨住在楼上的休息室。你们若是累了，就换我们过去。”

　　安如心弦动了动，看了墨烨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墨天泠转身离开，墨烨却站着一动不动。他走过来，摸了摸她的脸，道：“晚上我过来替你。”

　　墨烨温热的手掌贴在她脸上，她瑟缩着躲了躲，眼睛低垂看着脚尖，神色颇不自然。墨烨揉了揉她的头发，将手插在大衣口袋，胸腔发出一阵沉闷的笑意，似乎很满意她这副局促的模样。

　　墨霆深更半夜推门进来的时候，她才把墨烨赶出病房不久。安琪趴在安崇远手边睡得正熟，房间里寂静无声，她耷拉着脑袋，眼中睡意深沉。墨霆走到她身边，将她一把扯到沙发上，“你要是困了，就去睡觉。”

　　她被吓得一哆嗦，猛地抬眼看到他时，往后退了退，小声道：“你怎么来了？”

　　“呵，你以为我想来。”他冷冷看了她一眼，烦躁地扯了扯系得工整的领带，“躲得这么远，怕我吃了你不成！”

　　安如脸色尴尬，便坐直了身子，漫不经心道：“你有事么？”

　　墨霆冷冷笑开，脱下大衣扔在一边，“安崇远要死了，不是事么？”

　　她被堵得说不出话，一张脸青青白白，“我在这里守着，一时半会死不了！”

　　她心中不是不生气的。墨霆对她总是冷言冷语，平日里她可以做到不在乎，但在这种尤为敏感的关头，他的讽刺刻薄，却让她感受尽了世态炎凉。他的冷漠，果真已经沁到了骨子里。

　　墨霆一声嗤笑，捞起大衣就走，“死不了最好，整天烦我，当我很闲么。”

　　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宽阔的背，在寒冷的冬夜显得冷硬没有温度。她心头颤了颤，别开眼睛，不忍再看。这，便是她的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