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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问题儿童 ...

  •   席宸一般不怎么喝酒,但下午临下班时接了个令人不悦的电话。电话是苏跃然的班主任打来的,她有些头痛地说苏跃然又和人打架了。挂了电话,他警服都来不及换便往学校赶,赶到时,苏跃然正在走廊上罚站,两黑溜溜的大眼睛不屑地半眯着,小嘴也撅得鼓鼓的,都能挂水桶了——犯了错还神气,恰如他身后那轮就快从天幕上跌落却依旧光芒万丈的圆日。
      “为什么打架?”下学期就高三了,在学校不一心只读圣贤书,专门惹事生非、作天作地,问他话,还一声不吭,像是自己有多金贵、多清高似的。席宸面上冷若冰霜,内心的火气却蹭蹭蹭地往上涨,险些突破爆炸的阈值。
      班主任解释说,苏跃然翘了一节化学课到操场上打篮球,因为场地问题和别班同学发生了争执……
      然后发生了什么无须多言,十六七岁,正是单纯的、热血的年龄,不务正业的熊孩子一言不合便抡起拳头,“大开杀戒”。
      将人领回家的路上,席宸强忍火气,好声好气地问:“知道错了吗?”
      虽说是好声好气,但语气依旧强势生硬。
      一秒,两秒……
      半分钟过了都不见动静,席宸完全冷下声:“知道了吗?”
      苏跃然走在后面,舔了舔擦破了的唇角,“知道,早就知道。”他还特不怕死地补了一句:“翘课、打架都被你们这些大人定义为不对的事,我又不是智障,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席宸简直想将他的大脑撬开来看看里面是什么构造,明知不对偏要为之,不是智障是什么?
      心理变态……四个字在席宸的脑海一闪而过,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居然认真地思考了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心情越发烦躁了,偏偏绿化带里还传来嘈杂的虫声,唧唧歪歪的,没完没了。
      好在小区离学校不远,没一会儿就走到公寓楼了。
      席宸不轻不重地关上门,将那些聒噪的虫吟声与沉闷的暑气一齐摈诸门外。他依旧没有说话的意思,苏跃然也沉默着,和他面对面站着。
      两人看似平静,实则无声地对峙着,双方都在等一方先启齿、先低头。
      僵持良久,苏跃然撇了撇嘴,一脸“我不玩了”的表情,扭头跑进房间,“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咔哒!”还顺手上了锁。
      席宸瞅着那扇紧闭的门,眉头紧锁,他一直对小孩子不感冒,更别提像苏跃然这样爱捣蛋的熊孩子,也不知道苏父还在时,他是不是也这般无法无天、没大没小。
      他简单地炒了几盘菜,又热了热昨夜剩下的粥。
      过了一刻钟,苏跃然的睡房的门依旧锁着,没有被打开的迹象。
      席宸见怪不怪了。每次起摩擦,两人不冷战三四天也得经历一两小时的冷暴力。
      菜凉了,房间内的苏跃然没出来,餐桌前的席宸也没动筷。
      半晌,他霍地一下站起来,换了身衣服,朝门口走去——
      利索地打开大门,重新走进那片此起彼伏的虫鸣声和迎面而来的暑气中,然后漫无目的地闲逛,逛着逛着便经过一家生意红火的酒吧。
      他盯着那两个彩灯装点的大字——纨绔,没多加思考,鬼使神差地跨门而入。

      没怎么喝过酒,他先前自然也没听过Campari这个名字,端起酒杯尝了一口,除了苦还是苦,酒水伴着咕噜声下咽后,又觉舌根发涩、发麻。
      他吐了口气,敏锐的鼻子嗅出一丝端倪——酒气里翻卷着柠檬和柑橘的酸涩和苦味。
      再怎么孤陋寡闻也该觉得不太对劲了。
      席宸朝吧台望去——
      这时,谢洛舟已经闲下来了,神态慵懒地靠着身后的酒柜,手上把玩着四阶魔方。他的皮肤很白,眼形狭长,眼尾略向上勾起,神似一只狡黠的狐狸。
      席宸留意到他的左眼处还趴伏着一颗泪痣,平添了几分忧郁的气质,又不显得女气。
      他忽然想起来了——今日上午称不上愉悦的一面之缘。
      结账时,席宸夺过谢洛舟手里的魔方,看都不看,光凭感觉般地旋转翻弄,没过一会儿,他停下手,将还差一步便拼好的魔方塞回谢洛舟手里,“这算是小费,”顿了顿,“你们店的Campari的确不同寻常。”
      谢洛舟盯着手中的魔方,缓缓地笑了起来,“彼此彼此。”
      他说:“您的小费也非同寻常。”

      席宸再见到谢洛舟是两天后的事了。
      那颗冶丽的泪痣在暖金色的晨光中若隐若现,而泪痣的主人正一脸火大地瞪着自己。
      席宸平静地迎上谢洛舟仿佛要吃人的目光,将单子递到谢洛舟跟前,“先生,你的罚单。”
      谢洛舟努力地放缓口气:“交警同志……”这里离纨绔所在的路段隔了好几个街区,怎么又碰上这晦气的警察了?
      席宸像是有读心术,打断他:“我和同事换了班。”继而一副不容商榷的做派,“这条路限速60公里每小时,你方才行车的时候,车速超过了规定时速的10%。”
      谢洛舟又急又恼地解释:“我赶时间!”
      席宸不为所动,“超速的人都会这么说。”
      “我是真地在赶时间!”
      席宸的态度依旧冷冷淡淡的,“赶时间?那为什么不起早一点?忘设闹钟?表慢了?”
      谢洛舟:“……”
      席宸又将单子往前递了递,薄薄的单子就快贴到谢洛舟脸上了,“赶时间就赶紧接单子,磨磨蹭蹭地,还耽误我时间。”
      谢洛舟一把接过罚单,嘴上冷嘲热讽:“成成成,您贵人事忙,耽误了您金贵的时间真是抱歉!”贵人事忙?没事找事,芝麻大的事都不放过,自然忙。
      席宸没什么表情地“贴心”提示:“这才6月,你再违规几次,那12分恐怕就不够用了。”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让谢洛舟好自为之。
      谢洛舟想发火,但又不好发作,于情于理都是他理亏,只得愤愤地踢了一脚路边的碎石,骂道:“有病!”骂完了,自己也觉自己没意思,怪幼稚,紧紧地抿了抿唇。
      席宸已经走远了,明媚的阳光静谧无声地落在他浅蓝色的警服上,挺拔魁梧的背影竟有了几分暖意,暖而轻柔。
      谢洛舟瞥了眼席宸快速缩小的身影,又扫了眼被揪皱了的罚单,认倒霉一般地叹了口气,屈身重新钻进车里。
      他这天早上要去希望小学做个心理讲座,闹钟准时地响了,表也没走慢,问题是他一时大意看错了时间,以为还早呢便没打包,在早餐店里细嚼慢咽地吃了一笼灌汤包,等意识到不妥时已经晚了,再加上方才被那龟毛的交警那么一搅和,铁定要迟到。
      他最后的确毫无悬念地晚到了近半个钟头,不过巧就巧在公开课教室的投影设备不知怎么地坏了,他刚到时还没修好,年级组长一见到他就连声致歉,说太不好意思了,投影机坏了,电工在修,应该马上就能修好,不会耽误太久,说完拉着谢洛舟到一旁的木椅上坐着歇脚。
      谢洛舟斟酌着措辞,一番酝酿后正欲为自己的迟到道歉,组长笑眯眯地朝他递来一杯新冲的茶,于是开口时那句“抱歉”自然而然、顺理成章地变成了“谢谢”,再然后,设备就修好了。

      希望小学是政府和一家慈善机构合资开办的学校,学生大部分来自清贫偏远的农村,谢洛舟在讲台后站定往下望去——一张张稚嫩的小脸上一双双又明又亮的眼睛不约而同地打量着自己,有困惑,也有好奇。
      飘忽的视线蓦地扫到一小男孩花猫似的脸,谢洛舟轻笑出声,紧接着很自然地连上一段开场白。
      他自称大哥哥,给人的感觉亲切又和蔼。
      单手解开衬衣最上面的几颗纽扣,谢洛舟勾起一个从容而恣意的笑,“下面,我们来做个游戏。”
      小孩们一听见游戏,眼神不出意外地愈发亮了。谢洛舟不禁莞尔,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几分,一面简单地介绍游戏规则,一面给每人发了一张白纸。
      “都拿到白纸了吗?”
      小孩们高高举起紧攥在手中的白纸冲他挥了挥,沙沙的声音如风掠过枝头吹动树叶。
      “那么现在,大家都闭上眼,不许睁开偷看,偷看的孩子可会被哥哥刮鼻子的!”谢洛舟见他们纷纷争先恐后地阖上眼,便慢条斯理地命令道:“把白纸水平对折,再垂直对折,然后撕下一个角。”
      脸上脏兮兮的小男孩这时按捺不住地悄悄睁开了一只眼,谢洛舟说到做到,立即走过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好了,可以睁眼了。”
      谢洛舟有些好笑地看他不服从命令地闭上刚睁开的那只眼,“将纸张展平和周围的伙伴比比看,是不是有很大的不同?”
      小男孩依旧紧紧地闭着眼,就怕有一丝半缕的光漏进去似的。
      “明明是相同的命令,为什么撕出来的纸却五花八门呢?”谢洛舟继续循循善诱,时不时瞥几眼小男孩——薄薄的眼皮下依稀可见两圆滚滚的眼珠子飞快地转动,显然好奇地想睁眼,却又倔强地把自己封闭在一个黑暗的空间里。
      谢洛舟不知怎么地就想起自己小时候,也经常顶着一张大花脸,忤逆父母,违抗师长,父母让他学钢琴,他玩起了架子鼓,老师让他别再迟到,他偏偏屡教不改。
      他还记得自己特别捣蛋。
      三年级时班上转来了一名女生,墨色的及腰长发被整整齐齐地编成了八股辫,看上去柔软而顺滑,直看得他手痒,他后来趁那女生不注意的时候拉了她的小辫子,也许力度不得当,女生当场就哭了,似乎是被痛哭的。女生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班主任当机立断,罚他在过道上站了一个上午。

      那时正是腊月,走廊上北风凛冽,寒气刺骨,中二少年谢洛舟被冻得鼻尖发红,依旧神气,觉得在老师让自己到外头罚站反省时那么清清冷冷地撂下一句“老师,您这是在剥夺我的受教育权”的自己简直酷毙了。
      中二少年受罚期间,死党在下课时给他捎了条围巾。
      陆晖臭着一张脸将围巾扔给谢洛舟,嫌弃道:“鼻涕都快流下来了,什么德行!”
      谢洛舟接住差点落地的围巾,随意地在脖子上绕了绕,“你这围巾什么料做的啊,怪痒痒的,还不暖。”
      陆晖和他嘴碎了几句,继而严肃地警告:“别再闹郭恬,不然我和你急!”
      谢洛舟一听乐了,“和我急?这是怎么啦,你不会是喜欢她吧?”
      陆晖的脸一阵靑一阵白。
      谢洛舟故作老陈地拍了拍他的肩,“别怕呀,兄弟我看在你‘雪中送炭’的份儿上肯定不会告发你早恋的!”
      陆晖气得磨牙,深深地怀疑谢洛舟这丫,体内压根就没有心这一部件,以是后来高考结束听闻谢洛舟填报心理学专业时,他的嘴巴张得足以生吞一个鸡蛋,“你图啥啊?”心理学这个专业远不及金融学、经济学热门,而且谢洛舟又不差那分,报心理学实在匪夷所思。
      再者,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心啊?呲,真是不走心。
      陆晖自顾自地乱想一气。谢洛舟看着他那纠结的样儿,忍俊不禁:“噗!我就是觉得自己以前太犯浑了,对不住党和国家,对不住人民群众。”
      “去去去!”陆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眼神里赤|裸|裸地写着“亏你丫也知道”。
      “所以我这不是打算回报社会嘛!”
      陆晖已经连白眼都懒得翻了。
      谢洛舟踌躇满志:“我其实有个计划,我想治一治那些问题儿童。”
      陆晖仔细地瞅了瞅谢洛舟本人,由衷道:“你就放过祖国的大好花朵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问题儿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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