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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昔日贵女 ...

  •   有故事啊有故事,唉,唯独就是可惜啦,怎就那样被搅和了呢?害得他一整宿没睡好,以致于如今早已日上三竿了方才起身。若非如此,蓉姑娘卧榻所处窗边的位置怎轮得到盖聂那家伙占据?

      唉,原本着,昨夜,一场令他期待已久的叙旧好戏便要在众人面前拉开帷幕,怎奈,偏就有人要出来搅局,将才方到不久的人拉进房内长谈去了,于是,可怜的,哦不,该是面色冷凝的张良先生就那样被晾在了原地。至于他们这群旁观看戏的人,自是识趣地各回各屋了。

      “唉!”思及此,盗跖更是不由地斜靠于木门前,随即长叹出声。至于其旁的盖聂,自是丝毫不受其影响,端的是不动如山。

      然,会在这种艳阳高照、万里无云的日子里长吁短叹的人,绝不止盗跖一人。
      现于房内查探小虞伤情的夕言亦正向着弄玉连连抒发自己对甘墨的哀怨之情。

      “玉玉啊,以你对男人的了解,你说,公子会否是怕得到了人,反要失了心嘞?”

      弄玉无奈扶额,“言儿,容我提醒,你对男人的了解绝不亚于我,更何况,扶苏是你们秦国的公子,与我可无半丝干系。”

      “唉,毕竟称其为公子那么多年了,一时改不过口来实属正常。”夕言仰首饮下满满一竹杯的茶水,随即摆了摆手,“不提这个了,嗯唔,也不知墨墨此时出门是去见谁,竟就这般将本姑娘给单独撇下了。”

      闻言,弄玉不由高挑柳眉,“这不还有我陪着你么?”

      哪知,她的话并未被夕言听进耳里,某人更是瞬时立起,快步向外,嘴里还不忘嚷嚷道:“不行,这些个天本姑娘闷得快发慌了,出去透透气。”

      赶巧的是,她方一拉开门,便见正准备抬手叩门的少羽。

      嘿嘿,有得打发了。念及此,她掀步向外,顺手阖上门扉,继而一脸了然道:“小子,你喜欢我们家小虞吧?”

      怪只怪少羽对“喜欢”二字的反应太过迅猛,以致其面色登时便是一凛,“你……你说什么呢……我只是在尽作为一个朋友的本分。”此番解释说得真是尤为真诚。

      哼哼,又来了个死鸭子嘴硬的。
      “哦~~,原来不喜欢哪!”她咧唇笑开,甚为宽心,“那便好,免得你将来受情伤。”

      “……此话怎讲?”

      她满目讶然,续而疑声道:“莫非小虞未曾告诉过你,她有婚约在身的么?”
      见眼前少年一脸惊愕的神情,她暗自窃笑之余,凝声叹道:“真是个呆小子,但凡家世上乘的姑娘,大多自小便被许人了。”
      在对方惊疑不定的情况下,她为加强可信度,续而道:“嘿嘿,别个暂且不提,单就我们家墨墨便是——”

      “年方十二,指婚扶苏。”有人语带淡漠,声线沉冷无波,敛眸截话。

      “正是如——额……”
      等等,方才确声作答的那个……不是她吧……天哪,她都说了些什么……墨墨会不会磨刀霍霍宰向她?

      “她是当年的那位于朝堂巨变之下,唯一一个因着公子扶苏力保而最终得以幸存的,”盖聂沉声断定,“前任相国王绾之女。”

      “什么——”这声惊呼,发自此刻正处于屋外乃至室内的墨家诸位。

      不必纠结了,墨墨砍定她了。一念至此,夕言无力垂首。

      “盖先生,有劳详述。”方到不久的张良所听到的虽非全部,却已足够。

      完了,她要否先考虑一下痛快点自裁?此时的夕言委实已是欲哭无泪了。

      ……

      室内

      “六年前,右相王绾之女实乃甘氏遗孤一事遭人揭露,而其女却已于数月前被指婚于公子扶苏,且定于此女及笄后行嫁娶之事。由此,此事一度升格,是为欺君罔上,引致朝堂动荡。王相九族皆遭下狱,判以凌迟。其后,更是有口谕颁下,旦有求情者,轻则革职查办,重则同罪论处。”
      如此寥寥几句,便述尽了昔日朝堂巨擘惨遭灭族的真相原委。

      “这么狠,连求情的都不放过。”盗跖不由惊呼。

      “此外,平素里与王相私交甚好的诸位大臣,左相隗林受其牵连被贬,另有七人遭同罪下狱。自此后,百官无人再敢进言。唯有公子扶苏列陈王相往日功绩,然其纵是于力谏之下,也只令得嬴政将王相九族五百八十余口改处以杖毙之刑。”话至此处,盖聂无起无伏的声调有了些微的波动。

      前者话音方落,盗跖哑然失笑,“这……有区别么?”

      “你怎就能断定那女人便是什么王相之女?”大铁锤着实不解,不由瞠目望向盖聂。

      “张良先生,那位墨姑娘可属甘姓?”

      他深重颔首作答,“没错。”

      “可也不能单凭此点便轻易断定了吧!”雪女不甚赞同。

      此言令得张良眼睑倏抬,瞳底眸光瞬闪而过,“那株并蒂的碧血玉叶花么?”

      “正是,并蒂之意无需多作解释。当初此物便是在赐婚诏书下达之际被一并赐给了王相之女。”

      “那个,三——额……大叔,那什么并蒂不就是两株同根么,难不成还有别个意思?”天明端的是不耻下问。原本着,他是想问他家博学多才的三师公的,可某人的脸色委实是不好呀,令他不由望而却步。于是,不得已之下,他唯有向他家大叔求助。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并蒂,寓意夫妻同心恩爱。”盗跖连连挑眉,抢话作答,一脸的不怀好意。

      “天明,让你平时偷懒,不跟雪女学琴棋书画。”班大师言语间那可是满满的恨铁不成钢啊!

      “这跟学琴棋书画有什么关系呀?”天明虽是心有不满,却也只敢悻悻垂首,小作嘟囔。

      见状,雪女不由拧起眉梢,摇首叹息,为使言归正传,她启唇发问,“那……那位墨姑娘何以最终得以存活下来?”

      盖聂剑眉微立,为其释疑,“扶苏因直言进谏而被禁足一月,可当晚便罔顾旨意,赶至嬴政寝殿外,长跪不起,直至不支倒地,方求得嬴政法外施恩,暂且留其一命。”

      听罢,盗跖不由拉高眉毛,“此等事必属帝国秘辛,你怎知道得这般清楚?”

      “彼时我正担任嬴政身侧护卫一职,此事乃我亲眼目睹。”

      “额……”好冷……盗跖想,他今后若是无事,还是莫要坐得离张良先生太近为好。

      “盖先生,那之后又如何?”张良眉间深锁,沉声作问。

      盖聂稍作颔首,语带歉意,“此后之事,盖某便不得而知了。”

      ……

      那之后,甘墨被释。
      她一路奔徙至乱坟岗,想将至亲之人尸首一一寻出,葬入黄土。然,入目之人皆以草革裹之,早已血肉模糊、面目全非,她跌坐在地、六神无主之际,根本辨认不出哪个才是她唤了六年有余的“爹爹”。而那些素未谋面却惨遭牵连之人,她更是力有弗逮。
      最后,她唯有以一把火,燃尽了乱坟岗。

      其后不久,她被交付于影密卫之首章邯秘密训练,并于同时被列入秦国细作阵营,经历诸多血腥残杀,终是于一次伤重垂危之际,冲破禁锢,恍忆前尘。
      原来,那些个在她看来的欲加之罪并非是子虚乌有、凭空杜撰,她,当真是甘罗之女。

      同年二月,李斯上任。

      ……

      在盖聂那缺失了后半段的陈述完毕后,整整一个时辰内,张良沉凝不语,动静全无,皆因他忆起了一桩起于年少轻狂之时,且早已被自己淡忘多年的事。而那桩事却足以让现如今的他相信,她当真是那个令公子扶苏倾心相护之人。

      彼时,他时年十八,尚未及弱冠,得祖父应允前往秦国,其目的自是为了看看那七国之中最为强大的秦国究竟强自何处。

      而就在他抵达秦国的半月后,他所下榻的客栈内迎来了两位贵客。虽说不愿扰民,却仍是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栈内之人的行动。
      能有此等架势之人,必是位高权重,他又怎可轻易错过?由此,他生平首次做了一回梁上君子,虽说是在被空置把守的隔间内。

      话音清晰可辨,虽已从脚步声推断出今日来此的贵客必是一男一女,却未料此中男子竟是秦国公子嬴扶苏。

      那时的他的首个念头便是,此人被秦国百姓所尊崇的贤德莫非是浪得虚名,亦或是,他与早年的韩非公子脾性相似,皆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正值此时,栈外街道有两方轿辇发生了些许冲撞,双方皆是互不相让,令得整条长街吵嚷不断。

      “公子,看样子是左相千金与廷尉李大人的公子的马车发生了些许摩擦。如此下去,怕是要闹大了。”随身侍从做完自己该做的,其余的,自是要留待主子定夺。

      闻得此报,扶苏不悦拧眉,“自古尊卑有序,怎会发生此等扰民之事?”

      “怕是李大人的公子今日宫宴多饮了几杯,忘了这茬了。”此间女子稍费思量,续而疑声道:“可念姐姐从不是争强好胜之人,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耳闻着叫嚷谩骂之声愈演愈烈,扶苏拍案立起,
      “成何体统,来人——”

      “公子且慢,”她抬手轻扯其一方衣袖,柔声续道:“如今的形势怕是要收不住了,公子此时以权相压,怕是得闹得两边都对公子心生怨怼。”

      此话听来甚为受用啊!扶苏唇角微勾,顺势落座,“如此说来,想必你有更好的法子?”

      她眉目流光,抿唇淡笑,“便看公子要请哪位上此一叙了。”

      处事圆滑,是个伶俐丫头。倚靠于横梁之上的他轻为颔首,唇角趣味甚浓。

      “依你方才之言,不如就请左相千金。”
      扶苏话音方落,耳尖的侍从自是立时出外去请。

      “如此甚——唔,疼,”她突地以手掩额,言语间带着些许娇嗔,“公子敲我作甚?”

      “我多希望如此一敲,能让你稍稍开窍。”扶苏佯怒道:“竟然真的半点不吃味。”

      “若是如此便要吃味,那我今日还如何食得下饭?”她轻揉发疼的脑门,拉高一方眼眉,“嗯~~,莫非公子从未想过我是在以退为进、欲擒故纵?”

      当真有趣了呢,这个丫头。他眉目倏扬,于心内笑叹道。

      扶苏笑意深浓,“我倒还真希望是如此。”

      随后,左相府嫡女隗念被请至雅间内,然其话音中虽带着满满的焦急,却仍是从容不迫地述尽原委。

      随即,雅间内迎来了须臾的静寂。

      “原来是隗相后院失火了。”

      此话令得的他险些自横梁之上跌下,盖因,有人将他此刻的心内之言代为宣之于口。

      对于她突来的打趣之语,扶苏颇感无奈之余,对着隗念正色道:“父皇今日传召了两位相国大人商议要事,隗相怕是得到深夜方能回府。”

      “这……到时定然是来不及救下言儿了。”隗念顿感心悸。

      救人之事,刻不容缓。思及此,她扶案而起,“念姐姐,隗相府邸我已许久未曾去过了,不如今日便来个临时起意走上一遭吧!”续而,她上前执其素手,宽慰道:“隗相后院的一众虎狼总不至于当着我这府外之人的面动用那所谓的家法。”

      闻言,隗念笑逐颜开,淡为颔首,以表谢意。

      “至于念姐姐你,还是照原定计划入宫寻隗相方为上策。否则,那群动辄便要寻衅滋事之人怕是会将阴谋落空这笔账记到你的头上。”语毕,她翩然旋身,望向扶苏,略带歉意道:“公子,请恕——”话还未尽,便遭巧然截断。

      扶苏顿缓起身,“本公子今日得闲,陪你一道去吧!顺道见见这女子间的心计争斗,”言至此处,他稍作停顿,继而带过她的双手,笑带宠溺,“以图日后引以为戒。”见她满目愕然,他随即以单手相握,迈步向前,“走吧,墨儿。”

      此二人的离去理所当然地带走了层层护卫,由此,张良得以自横梁之上跃下。他轻启窗门,自间隙处向外探去,却只来得及望见被疏散至街道两侧的百姓,以及共乘一骑、绝尘而去的两人。
      心中留下些微遗憾之际,他突闻得相邻雅间内话声又起。

      “有公子与右相千金在,必能护二小姐无虞。小姐为何仍是愁眉不展?”隗念的随身侍女企望为主分忧。

      “此刻令我忧心的并非言儿,而是墨儿。”隗念妙目微敛,叹道:“公子对墨儿的好,与日俱增。依前些时候父亲所言,陛下的赐婚诏书下达至右相府邸,也就这几日的事了。”

      “此事有何不妥么?奴婢倒是觉着,等再过个一两年,公子与右相千金定然会是一对璧人。”

      她稍稍垂首,覆眸道:“我只是在想,让墨儿成为未来的储妃,对王相一族而言,不知是福,还是祸?”

      隗念此言令得身侧婢女心生不解,随即侧首问道:“这又怎会是祸呢?”

      她低眉沉吟片刻后,喃喃自语,“但愿是我多虑了。”
      月满则亏,盛极则衰。早前,墨儿便是因深知这个道理,方才屡以骄纵蛮横示人。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终究没能避过情动。若是当真有那么一日,且不论公子的立场,便是这多方的利害关系亦不知要牵连上多少……一念至斯,隗念委实不敢再作深思,遂匆匆带着侍女离去。

      当真是了不得了,纵是不甚情愿,张良亦不得不承认,便是连世家女子都能有如此犀利透彻的眼界,秦国何以不是七国至强?

      此事过后,他未再于秦国多作逗留便启程返韩。而这段记忆,亦随着荏苒时光而被风干掩埋。若非她昔日的身份被提及,他怕是此生再难忆及此事。

      原来,那之后不久,她便遭遇了灭族之祸。
      那么,她会以细作之身潜入六国窃取机密的原委,便不难推敲了。而在韩国时,她时常梦魇连连、呓语不断想必定是因族灭而起。
      至于现如今仅剩下的一个未解之谜,便是她与韩非的师徒关系到底是由何而来?

      如此想着,他木然起身向外,更是因此而忘却了向诸人作别。
      院内,他此时急欲找寻之人,正面色犯疑,向他靠拢。
      “你怎这般模样,发生什么事了么,”似是想到了什么,她脸色骤变,“还是小虞——”她的话,止于他突来的索抱紧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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