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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无辜受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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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让你信这个了?尽管心中已然气急败坏,但此刻的她着实没有多余的气力去控诉他。待到她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方才发现自己胸前仅余下一件肚兜。
于是,在他的沉沉注视之下,她将已然滑落至肩头的里衣严严实实地裹回身上,并系紧衣带,随后仰首望向他,利落还击,
“三师叔,你今日无课么?这般与小辈在榻上厮磨,想来当真是视儒家家法为无物了。”
“小辈?”他不由失笑,“墨儿,你这算是哪门子小辈?”
他自是已然看出端倪,为消磨掉他的□□,她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然,且不论这招管用与否,单就这声三师叔,他委实是无福消受,更加不愿领受,意即,那些该理清的事与情还需得尽早言明。
思及此,他翻身坐起,并顺势将她带入怀中,沉声道:“纵算是有荀师叔的力证,儒家也不可能就此断然相信你与韩非确为师徒。”于心中盘旋挣扎后,他凝重开口,“更何况,当年我曾——”
很不巧地,他的未尽之言被一长啸声打断,随之而来的是阵阵杂乱之音,其中最为清晰可辨的是少羽的声声高喊疾呼。
……
“情况如何?”
“血是止住了,但人尚处于昏迷,我无法判定那是因失血过多还是别个原因。”
甘墨蹙眉不解,“此话何意?”
“你看她此时的样子,是否像极了被困在周而复始、永无止境的梦魇之中而不得解脱?”
夕言的话,着实提醒了她,离了那尔虞我诈的漩涡太久,险些失了本能的警醒,于是,她沉寂片刻后,偏首问向其时正立于她身侧的张良,“韩茗何时入住的小圣贤庄?”
他心中亦已明了,遂坦言回道:“便是你在有间客栈为儒家解围的翌日正午。”
闻言,她不由地冷笑一声,“不过半月,便耐不住动手了?”
榻上之人面色惨白,不断呓语挣扎。在历经灭族重击后仍不改坚韧的小虞,到底还有什么能成为她的梦魇,她无法想象,亦或是,韩茗究竟做了什么,此念闪过脑海之际,她神色骤冷,寒声道:“看来,当真是在帝国宫廷内学了不少‘好’东西。”
“若当真是她,那便不足为奇了。如此说来,当年我们若是晚离一步,兴许还能遇上。”夕言话中不无惋惜,若是遇上了,在其羽翼未丰前顺手给解决掉,便也无今日祸患了。
深知多想无益,夕言续道:“以这丫头如今因失血过多以致气血两弱的状况,梦魇一破,意识便会立时陷入虚妄之境,届时命数即会自损殆尽,可若是不破,便会被其活活拖死。”
“你的意思是,没救了?”盗跖问得甚是小心翼翼。
“小跖。”高渐离偏首向他睇去一眼,冷然发声。
“额……”都是嘴快惹的祸啊,盗跖登时噤声。
“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做吧?”在旁聆听多时的少羽默然作声。
此话令得甘墨侧首望去,眼前少年此时的神情,令得一缕游思由她脑海中瞬闪即逝,既然捉不到,她便只能先暂时将其搁置于一旁,随即问向夕言,“便是说,如今是进退维谷了,不救会死,救了亦会即时毙命?”
“如此说亦无不可。”眸光流转间,夕言瞬时瞥见一物,“那是,碧血玉叶花?”
“没错,只不过现如今已然形同死物了。”念及此事,雪女痛惜万分,其余墨家诸位亦是各个满面沉痛之色。
“墨,我记得你十二那年……”有些话无法当众道出,遂只好停顿片刻,而后稍加回想,续而道:“那东西几经辗转,最终落入了——”话至此处,夕言神色蓦地一紧,倏然收声,盖因发觉自己险些提起了此时最不该提及之人。
“公子手中。”甘墨瞬即扬眉,接下了她的未尽之言。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听者皆不由为之色变。
唉,墨果然还未放下,莫不成便要就此旧事重演了么?夕言自恼之余,深感纠结无力。
“小虞还能撑多久?”
夕言敛起愁思,略为偏首,望向榻上之人,言道:“要想熬过今夜该是没问题的,但怕是撑不过明日。”
“日落之前,我会回来。”语毕,她旋身即走。
顾不得那么多了,夕言立时探手握她一臂,随即郑重万分地提醒道:“公子虽不会趁人之危,却也绝非不计回报,这一点,即便是我不说,你亦再清楚不过。”继而,她婉言劝道:“墨,我们还是——”
她回身抬手搭上夕言的手腕,将她的话巧然截断,“言儿,我很清楚,你但凡还有一丝办法,也决计不会思及此事,更何况,如今的小虞等不了。”
别无他法之下,夕言唯有无奈妥协。
而甘墨人虽已离,却是留下了一室的死寂。
……
“子房,你有心事。”自家师弟今日迟迟未归,颜路只得前往一探究竟,不出所料的是,眼前之人面色沉寂冷凝,果然是出事了,而个中的内情,他亦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然,唯一让他不解的是自家师弟由始至终的沉默。
张良立于围栏处,眼望前方的那条归人的必经之路,沉然作声,“师兄,我虽信她,却仍是免不了些许害怕。”
“既然害怕,为何还要任她离去?”
他剑眉微敛,沉声道:“或许,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能行劝阻之事,可唯独我,没有那个资格。”话至此处,他不由地唇泛苦笑,续而言道:“若无当年的我和她,今日的石兰不会遭此劫难。”更为重要的是,他虽不知原因为何,却能察觉出石兰于她的重要性。倘若今日他遂心出言相阻,怕是当真要无可挽回了。思及此,他神色更显黯然。
见状,颜路深知,此时不宜多言,唯有陪着他家师弟立于风中,静待归人。
然,对于他的好意,他家师弟并不领情。
“师兄,你还是入内帮衬言姑娘吧!”
额……颜路仰首望天,就差没有长叹一声以表哀怨啦!
而这一幕正巧被前脚方到,后脚便被雪女扔出室门外的那位墨家巨子大人瞧见,于是,他侧贴着门扉,脚下蹭啊蹭啊蹭,身子拐了又拐,缓缓挪至正靠立在小虞门外的少羽身旁,随后悄声问道:
“少羽小弟,三师公站那多久了?”
“……”少羽目视前方,纹丝不动,全副默然。
见此,天明有感不对劲,遂道:“问你话呢,怎全然不作声?”
“……”
“我说,你被雪女点了哑穴了么,倒是回我一句啊!”
“……”
首次被人忽略得如此彻底,天明即时便要发作,“你——”话到嘴边,他却又突地收声,随即垂首叹道:“唉,算了。”
这些家伙,先是扔他,再来是无视他。哼,不就是装深沉么,他也会。于是,他抱起双臂,交叉于胸前,沉着脸斜靠于门边,装得倒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只可惜,被自己不断瞥向少羽的眼角余光给出卖了。
而这位巨子大人永远不会得知的是,今日,他的被扔实乃事出有因,只因此时被墨家诸人论及的话题——牵涉到少儿不宜,额不对,该是少者禁言的范畴。
“奇怪了,张良先生是何时到的,他不是昨夜便回小圣贤庄了么?”盗跖环顾一周,问向在座其余各位,想当然的是,他得到的回答唯有静默。
少顷,高渐离面色冷然,郑重开口,“依据方才所闻,想必那位墨姑娘与公子扶苏关系匪浅……”
接下来的话,无需多说,自是不言而喻了。
盗跖自是不甘心就此被忽视,谑声道:“依我看,她跟张良先生的关系倒是更为不浅。”
“小跖,现在在谈论正事。”班大师无奈作声,心中不由叹道,小跖的好奇心委实是太重了,唉,谁让这是贼骨头的通病呢!
“我说的不就是正事?既然当时张良先生没有阻她离开,便是全然相信她不会出卖我们墨家。”盗跖端的是力争发言权。
“更何况,她若是敌人,先前便没必要费工夫助我们脱险。”一直陷于沉思中的盖聂沉然开口,援声盗跖。
“呦,盖聂,你我难得地意见一致啊!”
正值此时,雪女侧首望向窗外夕阳,继而颔首覆眸,轻声叹息道:“已然日落了呢!”那位墨姑娘走时乃是正值午时,那么,在这三个时辰内,无论是发生什么,都已足够了吧!念及此,雪女顿感周身起了些许寒意。
与此同时,现于小虞房内的夕言亦是深有同感。
“天马上就要暗下来了,墨怎还未回来?”她侧立于窗边,暗自道。
见她满面愁容,颜路迈步走至她的身旁,宽慰道:“兴许是路上有事给耽搁了,如今我们唯有耐心等待。”
有感于他的靠近,她立时侧首冷声道:“你离我远点儿。”
“言儿,”他沉寂片刻,随后温声道:“那日我并非——”他想要解释什么,却惨遭打断。
“你住口,当日权当是我咎由自取,本姑娘认了,从今以后,你若是再提及,当心本姑娘让你此生再不能人道。”此话端的是金声玉振,随后更是成效立现。
颜路由此噤声,只因,他深知此话绝非戏言,她是当真做得出来的。
随后不久,眼见便要入夜了,他抬步向外,及至张良所立之地驻足。
“子房,夜间风大,你还是随我入内吧!”
“师兄,到底是我太过自负,估算有误,还是她当真变了?”张良偏首望向他,未答反问。
“这……”对于张良的这个问题,颜路选择沉默以对,皆因,他非当事之人,无权替人作答。
“我若不愿,任谁都不能勉强。即便是你,亦不可以哦,子房。”当年她的这句话,至今言犹在耳。墨儿,向这个浮华尘世妥协服输的,是你,还是我?亦或是,经年流转,你我皆如是。
思及此,张良神色微露阴霾,且于垂眸间错过了前方渐呈明晰的一抹倩影。
待他挣脱愁绪束缚,察觉有人走近,瞬而抬眸之际,来人已步至他的跟前。
“张良先生,当年韩国一别,未料今日重逢竟是此等景况。”见对方有瞬间的错愣,她含笑将手中的金丝楠木盒双手奉上,“这是墨儿托我带来的。”
……弄玉,当年墨儿为着一曲空山鸟语而执意要救的那个刺客,此刻见到她,他真不知自己该作何感受。
半刻钟后,小虞房内
“这是……”金丝楠木盒被启开,围聚在桌前的墨家众人皆是不由一愣,端的是对自己眼见之物的难以置信。
“碧血玉叶花,还是两株同根诶!”有人踮脚探头,讶道一声。
“天明,这叫并蒂。”班大师摇首叹息,抚须纠正。
“我说班老头,你少说一句话会折寿么?”
“老头子我这是就事论事。”
并未理会这一老一少令人无语的拌嘴,夕言倾身向前,将盒中之物一分为二,取走其中一株,而后道:“各位,可否先行出外等候?”
救人之事自是不可耽搁,诸人各自颔首退至房外,唯有一人例外。
“我可以留下帮把手。”少羽一本正经道。
闻言,夕言不禁挑眉揶揄,“怎么,你要替我解了这丫头的衣衫?”
“额……那个,”一时间,少羽忒是尴尬,“我出去等着。”随即,他赶不忙抬步向外,还不忘顺手带上门扉。
唉,墨并未回来,此事一了,必须先向弄玉问清来龙去脉。动手为小虞宽衣之际,夕言如是想着。
然,此事已然无须她来问,只因有人已先她一步。
外间的天色已近漆黑,唯有零星月光给予着些许亮色。阵阵寒风拂面而来,令得驻足在外之人不由身内发寒,心际苍茫寂寥。
便是在这般情境下,张良面色沉寂似水,作声发问,
“弄玉姑娘,可否烦请告知,墨儿此刻何处?”
“张良先生在害怕什么?”此问出口,见他敛眉不语,她续而凝声道:“在我眼中的墨儿,从不曾变过半分。”
“……如此,”他不由一顿,艰难续道,“甚好。”
见状,她翩然摇首,随即叹道:“我虽不知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以令你二人反目,却亦不难猜到起因为何,只是,令我至今仍不得其解的是,为何当年你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愿给她?”
“……”此问,他何尝没有问过当年的自己,然,每每问及此,皆是无解而终,遂只能束之高阁,再也不去触及。
便是在他突地静默无言之际,有人漠然作声,代他作答。
“七国争雄,心照不宣,举凡细作,宁枉勿纵。”那个于正午时刻即离之人,终是于戌时殆尽,亥时将临之际归来。
他瞬即偏首,续而旋身,直面面向发声者。
“更何况,当年你的怀疑无误,我确是细作无疑。”该坦白时未坦白,自己于今时今日方才坦承一切,便是连她自己亦觉着委实有些可笑了。言语间,她已然步至他的跟前,随后稍仰其首,笑得令他心悸,
“所以,你算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