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缠十万贯》王畿

11、11

　　众人闲话家常之际，珑犀一一斟茶，待走到祁玥身侧时，倒是不难看出孩子有些落寞。
　　珑犀是剔透之人，七岁时便做了伺候丫头。眼见得孩子失神，便鬼使神差地取出袖中的小纸包，递给了小王爷。待回过神时，祁玥已然接过油纸小包。珑犀分不清心内是悔是喜，这样一个养尊处优的孩子居然不嫌弃从一个下人手中接过赠物，令人好生心暖；悔的是所思不疾所为，出手太快，这东西哪是贵胄公子看得上的，只思远那帮孩子喜爱得紧罢了。难得的是孩子打开纸包，眼中露出的一闪而过的悦然萦起他眉目间的灵晖的神采。
　　“多谢。”祁玥朱唇轻启。
　　“哪......哪里。小王爷客气了。”说完，正要退下，孩子蓦然离席，笔直走到穆老爷跟前。
　　这一举动大胆古怪极了，众人将眼光纷纷投掷在祁玥身上。
　　“穆老爷，听闻牧雪妹妹在崇文馆新生名单之中？”
　　穆老闻听祁玥对牧雪关切之意甚是心悦，却故作镇定：“不错。”
　　千王爷亦微微点头。行程皆已安排妥当，下月初一便是穆牧雪启程的日子。
　　“穆老爷，玥儿有一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穆老爷府上可是有一名叫马思远的小童？”
　　“不错。”穆老爷略微吃惊，刚想开口问小王爷是如何识得马思远的，未等话出口，只听到---
　　“玥儿今日游园，偶遇此童，颇觉讨爱，愿与之同往崇文馆。”
　　聊聊数字，交代分明。言辞颇为恭顺确是向穆老爷讨人的意思。
　　君君臣臣，岂有不从之理。
　　穆老爷微微颔首，捋了捋花白胡须道：“老夫此前便安排了思远随牧雪一道求学。不曾想远儿今日有机缘与小王爷结识，今后互为朋伴，三人当相互照应是。”
　　女眷里有窃窃私语声，孙氏眼中闪过一丝妒猩，拧了一把乔薇的小臂，乔薇回过神时祁玥已经回到座位。
　　小叙之后，宴席便算是正式散了。
　　乔薇领客人在风华阁入住后，便前往毕娥斋礼佛。经年如是。失子之痛已有五余载，身子憔损至今未能再怀上一胎，每逢月半，思子难眠之时，便入毕娥斋抄写经卷，默诵经文。
　　未踏入内斋，是觉异样。
　　斋内烛火柔和。
　　“薇儿来啦。”卧榻的床幔后一个人影坐起。
　　乔薇不动声色，只听孙氏道：“这回你总该相信了吧！”
　　乔薇心头涌上一股难言的寒凉。
　　“马思远就是不吉的坯子，留着早晚是个祸害，可气今日穆家上下风头被她占了个干净，这才几岁就有手腕儿攀附上小王爷？张仙人不是说此女日后必使六亲有伤，趁现在乔府和穆府还太平，送得远些，免了日后家宅不宁。怜我的小孙子生生被她这个小狸子克死......”
　　“娘！”乔薇艴然不悦，本是牙关紧闭，待母亲提到自己早夭的小儿，悲从中来，恨不得掐断母亲的话。
　　“亏你还认我是你娘，我一门心思为你好，你不去外头争，到怪起我来了。真是个吃里扒外的。怪只怪你自己肚子不争气，这都几年了？！也没见你肚子再有动静。偏偏还整日脸上愁眉苦脸是要给谁看？穆轩里边吃食，外边下蛋也是迟早的事儿。”孙氏喋喋不休说了一溜,嘴上心里一并骂了个爽快。
　　乔薇气得极了，脸色惨淡，纵使心里有千万道理却无法同这泼皮的生母辩白。柳眉倒蹙，杏眼圆睁，双手无力地将孙氏推搡出门，只求片刻安宁。
　　摇摇立于门廊道：“我孩儿何故早逝，你应当心知肚明，却与他人何干！母亲今日若是当着菩萨的面胡言乱语，两家之难虽不中亦不远矣。珑月，送娘回去！”
　　“你来日还有得眼泪要流。”孙氏撒了气，在胧月半拉半扯下才离去。
　　孱弱的身子仿佛被凉风一吹就会倒下般颤颤不稳，乔薇转身入内就扶着桌子坐下，斟了一整盏茶，一仰而尽，双目泪涟。

　　马思远正在偏院洗漱，福嫂急急忙忙跑来就问：“可算见着你了，你娘呢？”
　　“在里屋核账。”思远蹲在井边拧着帕子道。
　　福嫂皱了皱眉，压低声音：“远儿啊，其他事儿福嫂从未说过你。可小王爷向老爷要你一同进晔京的事儿府里可都传开了。究竟怎么认识小王爷的，你可得和福嫂说实话啊。依你娘的脾性，要是知道你外头招惹了这么厉害的主，可得教训你一顿。”
　　马思远脸擦到一半：“小玥这是......”
　　这么说自己去学堂又多认识了一个人。听起来倒像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儿。
　　福嫂和马思远所思所想截然不同，见马思远一脸呆傻模样，便料了得小孩子几分心事。叹了一口气，绕过马思远，敲了门进去。
　　马思远蘸着盐细细地擦牙一边想着福嫂说的话，不明就里，收拾好一切，朝屋子里轻轻喊了一声娘亲，无人答应，又叫了一声，依旧没有应答。也不知道福嫂和娘亲低声说些什么，要得这么久，娘亲最不喜人打断，贸贸然进去又要讨骂，不如听听她们说些什么。
　　马管家值夜未归，屋内只有两个女人的声音，马思远蹑手蹑脚走到窗沿下，附耳潜心才知一二。
　　小王爷今日突兀引起女眷议论纷纷，穆府家丁性子平和少有多事之人，多舌的净是乔薇娘家那边的人，福嫂在来路上就听见些风言风语，说马思远小小年纪便懂得攀龙附凤，不知使了手段竟能与小王爷熟稔起来。福嫂气极，论了几句，对方反说身比天高，命比纸薄类类。福嫂将祁玥将马思远误作男儿的事儿说与马夫人听，当时堂内无人有胆说破，穆老爷也不置可否。马夫人原先还期盼思远入崇文馆跟习，将来的路会好走些，如今看来却是自己非分了，守愚得全、守愚得全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