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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故事里的事 ...

  •   第九章

      早上,打扫完卫生,电脑桌前一坐,茶杯一端,有模有样的,还真像个领导。若在装置,此时此刻的翁小羽,一定是手提采样瓶,穿梭于塔林中,迎接她的是装置的轰鸣声和难闻的气味。夏天还好,冬天,手是僵硬的,要么打不开阀门,要么用力过猛,碱液喷出,炸飞的弹片一样,吓得她又蹦又跳。实验室倒有暖气,用过的瓶子及所有玻璃器皿,需用凉水或蒸馏水洗刷,要求铮亮透明,以挂不住水珠为度,否则是要被扣奖金的。
      现在不同了,外面烈日杲杲,不必担心暴晒、也不用着急作样,中央空调供给最适宜的温度,避开老古,宣教室一坐,喝着小茶,看看书或读读报,再录录资料、练练打字,哇,悠哉乐哉,难怪人们都愿意进机关科室呢,它就是悠闲和自在。
      正在有滋有味地享受着这曼妙时光时,突然地,空气被搅动,内外串连。有电话来访,找老古的,好像有蜜蜂扑出,老古紧捂话筒小声吱唔,好久才说:“行,等你!”声音低的不能再低。然后,有了短暂的宁静。然后,老古走出,面对翁小羽开始发话,字正腔圆的:“你,马上去劳动服务公司,让杜娟领着一起去马路边的商铺,要一家、一家地走访,做好流动人口的随访记录。”
      “现在?”
      “对,就现在,立即、马上。”
      “为什么?”翁小羽在想,今天高温,又是可怕的桑那天。
      “为了更好地开展计生工作。”
      冠冕堂皇,不就是有人来访,翁小羽成了障碍,需要清空吗。其实,她完全可以在宣教室,或者是到谢红办公室躲一躲,根本没有必要“下放”到那么远的地方。她却不敢辩驳,老古的强硬,已表明他的决心。更何况,她从来不喜欢乞求别人。
      唉,幸福就是飘扬的柳絮,就这样一掠而过。

      翁小羽走出办公室。此时,太阳这颗巨大的火球,正将饱涨的热能,用力向下喷发,而地表的热气如同一群受了鼓舞的孩子,迎着它的热量一同向上涌动。于是,空间的一切即刻膨胀和发酵,温度直抵38度。
      劳服在厂部的西面,二千多米远,只有一条晒得流油的乌黑的马路相通,没有树木没有建筑遮掩。走在路上,如同架在火炉上的烤肉,下有火苗、上有日光共同炙烤。很快,身上的粗布工装就被汗水浸透,绳子一样打磨皮肤,很疼。这才知道,宣传员杜鹃往返一次的辛苦。
      再说杜娟,在见到翁小羽的一刹那,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白皙的脸已成了烤熟的地瓜。不明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在这一刻出行?
      翁小羽说:“老古让来走访流动人口。”
      只是来走访流动人口?有病。杜鹃气愤地骂:“他就是个疯子,你问问他姓古的,这么多年什么时候下来走访过?每次需要汇总,不都是我杜鹃走访完后,屁颠屁颠地上去汇报的,交出相应的材料。”杜鹃的眼又大又圆,涨满了怒火。
      是,翁小羽明白,可又能怎么样呢?进入计生办后,已然成了他老古手中的扑克牌,想留就留、不想留就甩出。翁小羽只有无奈。
      杜鹃说:“这种人就是以给别人制造痛苦为乐。”
      翁小羽耸耸肩,心里有着诉不尽的反讽,人家是谁呀?老师傅,有资本,可以倚老卖老。却不愿成为怨妇,满嘴的牢骚。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杜鹃看出翁小羽的为难,不想再给她填堵,她还年轻,卷入是非的漩涡中,等于亵渎青春。于是,拿出所有账簿给她介绍劳服的计生情况,然后,陪着翁小羽去大门外路边的小店挨家挨户地走访。
      此刻,天空是倒扣的白热化的大铁锅,翁小羽在锅下接受着直接的炙烤。遗憾的是,杜鹃成了陪绑。看得出,她很虚弱,纤弱的身子总在打飘,每次汗出,脸色都煞白、煞白,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有深深的疲惫。翁小羽很不落忍,一再劝她回到办公室去。她就是不肯,一直陪到最后。

      离开劳服时,翁小羽碰到杜鹃办公室的代丽丽,她与杜鹃年龄相仿,却水蜜桃一样地鲜润、饱满。她有意躲在门卫等待翁小羽。翁小羽刚出现,就被她一把拉到门外的无人处。因为翁小羽来自机关、来自计生办,她要让翁小羽知道,杜鹃的一切。
      杜鹃一年前被查出胃癌,给她拍片的大夫是程志,就是这位代丽丽的丈夫。世界就这么奇妙,说小很小。按理,杜鹃应该手术,越早越好,而她却拒绝了。因为,丈夫离世的阴影,还笼罩着双方家庭,她不想再雪上加霜,更不想让女儿受伤。再则,家里的经济条件有限,为给丈夫治病,早已拮据,她不想盲目浪费,只想多为女儿多攒点积蓄。
      代丽丽劝她,放下包袱,尽早手术,生命比什么都重要。何况,单位领导不会不管的,肯定能给予人力与经济的支持。杜鹃义正辞言地醒告她不许张扬,丈夫病时,单位、同事、朋友,全给过关照和厚爱,她不想再连累大家,只想同女儿平静度日,在有生之年,尽母亲应尽的责任。
      代丽丽说:“我一直不敢轻举妄动,杜鹃这个人很要强也很倔强,她说过这事若从我嘴里流出,就提前结束生命。她说到就能做到。可是,每次看到她奔忙于单位与家庭之间,日渐消瘦与憔悴,我这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代丽丽去过杜鹃的家,水泥地板、简易餐桌、老式铁床,十分简陋。天真的女儿还总是在问:“妈妈你说,爸爸在另一个世界能看见咱们吗?他是不是从天上往下看呀?”不敢想象,没了杜鹃,孤独的孩子将怎样面对以后的日子?
      代丽丽说:“很多次、很多次,我都想去找领导要求发动劳服员工捐款,每人百元、千元,毫毛之力,汇聚给她娘俩,却能成为支助,帮助改善她们的困境。眼下,除了经济上能给她们点援助,真的是再也无力可施了。”代丽丽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她被这秘密压得太久、太痛,几乎喘不过气,之所以在今天和盘端出,是想让翁小羽出面,让厂领导们知道,劳服公司有这么一位特殊女工,希望能给她调换个轻松的工作岗位,有更多的时间照顾女儿;希望厂方与校方联系,给她女儿更多的关爱与呵护;更希望厂里出面找顶级专家给杜鹃手术,留住这年轻的生命。
      没想到,纤弱的杜鹃竟如此地不幸,难怪她视时间为生命?她是在与死神赛跑,争分夺秒地做力所能及之事。杜鹃啊,你不明白,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生命对于你来说随时可以完结,可对于后代、老人,将是终生永恒的疼,还有深深的遗憾。
      “她应该得到照顾。”翁小羽说:“我一定去呼吁,计生办也应该有所表现,必定杜鹃是我们的宣传员,又是理应关照的育龄妇女。”这一刻,翁小羽第一次感受到身为计生办人员的重要,也是第一次切身地体会到自己的职责与作用。当然,也真切地感知,此行不冤,意义非凡!
      代丽丽长舒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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