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的事》晒个阳阳

10、故事里的事

　　第十章

　　心情沉重，完全忘却了高温带来的不适，回到办公室，翁小羽虚弱成了一片枯萎的树叶，她要喝水，急需水分补给。刚刚捧起杯子，老古急不可耐地伸出手，要检查随访记录。本子就放在桌上，伸手可及，他偏要让翁小羽递给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式。只好，不，是气愤地放下水杯，伸出一只手，将蓝色的记录本扔在他的桌上。
　　“什么态度？”
　　她不愿与他过多交涉，转身进入宣教室。她需要安静、需要补充水分。其实，她不仅干渴，还有饥饿，此时，早就错过午饭时间，肚子正咕噜着抗议呢。她拉开长椅，坐在会议桌前。
　　老古尾随而出，立在对面，粗糙的嗓音又响：“厂门口的宣传橱窗需要更换，你先去撤下旧的图片。”
　　什么人啊？刁钻刻薄，还有没有点人性？
　　翁小羽不动，这一刻，她已经变成了花豹石头鱼，她可以不在乎水质，却不容许领地被破坏，老古的一而再再而三，让她的恼怒变成了满身的花斑，恨不得拍案而起，指着他的鼻梁粗暴地骂一声，滚蛋！哪怕是张开大嘴，将他当成异类一口吃掉。不不，他不是鱼类，是禽类，好吃好斗，她怎能跟他相提并论呢？
　　沉默，只有沉默。
　　老古却敲敲桌子，大言不惭地提醒她：“若想在计生办安身立命，就得服从管理；若想出人头地，就得会来事，分清大小。在机关工作，首先要学会的是做人。不会做人，就要谦虚谨慎，虚心向老同志请教。”
　　这个老男人，一定是在办公室呆久了，空虚的发了霉。终于有了手下，就不遗余力地施展淫威。
　　翁小羽是什么？可以拍打的皮球、可以射击的移动靶，还是可以消遣的游戏？都不是，她也是人，有血有肉有情感有思想，他老古凭什么视她为娱乐的工具？可惜，她没有理论的场所，是非这个东西，根本就没有明确的界线来划分。
　　翁小羽成了河豚，鼓着满肚子的气，游出计生办。游出之前，还是回过头，不冷不热地来了句：“如果闲的难受，不如去基层走走，关心关心属下，做应该做的善事。”
　　翁小羽没去撤橱窗内的图片，这是她第一次抗命。她直奔二楼。这之前，从后勤处领回的菜票还没发给处里的同事，在兜里捂着有了很深的潮气，加深了重量。她进入不同的办公室，一一发出。最后去的是谢红办公室。杜鹃的事触痛了她，她要诉说，要同谢红商议如何帮助杜鹃？
　　天下的不幸总喜欢拿好女人开刀。谢红有着同翁小羽一样的悲悯。她觉得，这事归工会，应该有老古向上反应，可老古那个德性，定会漠不关心。所以，她说：“不如，直接去找工会主席姚静怡。”
　　翁小羽为难，她不认识这位工会主席，想让谢红去。
　　谢红沉吟一下说：“不妥，我是管档案的，不能越俎代庖呀。”
　　“那就一起去。”翁小羽打怵与领导接触。
　　又不是去请愿，或者走后门。谢红说：“你不就是怕见领导吗？告诉你，这个姚主席一点架子都没有，是个很温和的女人。”
　　翁小羽犹疑不前。
　　“快去吧。”谢红给她打气：“你是去反应情况，去越早越能见成效，越有利于帮助杜鹃。”
　　杜鹃、杜鹃，杜鹃应该享有关照、呵护与求助。
　　鼓足勇气来到三楼，来到工会主席的办公室，正伸出手敲门，门被拉开，走出的是位中年妇女，见到她的一刹那，停止了脚步。翁小羽看到，这个人神清气爽、精明干练。
　　“是姚静怡主席吗？”怯怯地问。
　　“翁小羽呀。”对方笑吟吟地问：“有事吗？进来说吧。”
　　“主席知道我？”翁小羽有点纳闷。
　　“岂止知道，还读过你的文章呢。不然，怎么会推荐你进计生办。”
　　哦，原来是她引荐的自己，她才是真正的伯乐，隐在幕后的真君子，而老古他？唉，还真是厚颜无耻。
　　“承蒙领导厚爱！”翁小羽抱拳致谢，她是由衷的。这样不计报酬的好领导实在是难得。
　　主席姚静怡却笑呵呵地表示：“这叫才以致用，是金子总会发光。”然后，引导她走进，坐入她的对面，这才轻柔地说道：“说吧，什么事？”
　　正如谢红所说，这个姚主席真的没有丁点架子，温和的如同春光拂煦，让翁小羽有着融融的暖意，并乐意敞开心扉。
　　于是，毫无顾虑地说出杜鹃的事，又直言不讳地说出与代丽丽一样的想法和要求，希望姚主席鼎力相助。
　　“她也是癌症？”显然主席并不知情，很是沉重。沉默许久后说：“放心吧，杜鹃的事，我全权负责，工会的职能就是维护职工的合法权宜，并帮助解决生活困难。”
　　唉，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很是敞亮。这是入计生办以来，首次获得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万万没想到，姚主席是个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女人。当天，她就奔向职工医院了解杜鹃的病情，找专家详谈并制定切实可行的治疗方案；联系校方，杜鹃女儿的班主任，请求给孩子最体贴的关爱及必要的心里疏导；找杜鹃谈心，让她务必放下包袱，厂就是她的后盾、她的娘家人，定会帮助解决后顾之忧。还有，杜鹃住院期间，工资照发，有专人照顾，对她的家人及女儿隐瞒病情，只说是胃溃疡，一个很小的手术。
　　很快，杜鹃住进医院，去照顾她的是代丽丽。
　　入院后，姚主席又亲自去探视，带着部下，同时，还叫上了翁小羽，她让翁小羽将杜鹃纳入重点关注对象，定期走访和查询，及时帮助解决难题，如有困难随时找她。
　　好领导就是滋补的高汤，暖暖的、润润的，相信杜鹃，经过及时施肥、吸水、透气，疏蕾疏叶，定会枝叶繁茂，重新绽放。
　　走出医院后，翁小羽感觉筋骨疏松、充满活力。

　　没想到，回到班上，等待她的居然是一副狰狞的面孔，是老古横眉怒目地痛斥：“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绕着锅台上炕，以为攀上工会主席就等于抱上了大腿？”
　　绕着锅台上炕？
　　“你眼中还有我老古吗？难道我老古放在这是个摆设？”
　　哦，原来是因为没向他请示直接找工会主席。
　　老古怒气冲天，粗声大吼：“你以为攀到姚静怡，从此就可以耀武扬威。瞧瞧你这德性吧，一副奴才的嘴脸，还上窜下跳地搞什么善举，我堂堂的老古在这十几年，还不如你一个黄毛丫头？”
　　这铺天盖地的斥责，如同大地震，震得天昏地暗、地动山摇，一时间，让翁小羽失去了方向和辨别的能力，不明白那张血红的大嘴，为什么会像喷浆机一样，不断地向她泄愤？
　　“说，杜鹃那个泼妇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摇旗呐喊？让你目无尊长，与我对抗？说，你还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吗？你爸妈怎么教育的你？”
　　粗俗、卑鄙，完全超越了翁小羽能够承受的底线。
　　就因为绕过他这个锅台而直接去找工会主席？因为杜鹃在计生会上给过他难堪？还是因为她们都是下属，首先需要服从的是他？即便如此，也用不着出口成“脏”，污辱人格吧？
　　翁小羽这是第一次被人用手指着，劈头盖脸地咒骂与呵斥，感觉自尊、脸面被撕成碎片，扔了一地，无地自容。
　　其实，她完全可以反击，骂他地痞、无赖、神经病，或者公开辩驳，究竟谁无耻与卑鄙？可是、可是，她被击晕，呆若木鸡，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语言，直到老古跳着脚喊了声：“滚！“这才激发出了她的斗志。
　　于是，挺起胸膛与他抗争，大声回应了一句：“你，有病！”声音却是抖颤的，不成调的。眼泪倒是现成的，成串的，狂涌而出。
　　于是，挥臂一抹愤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