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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悲郁 ...

  •   翁小羽休假了,年薪假,老古刁难也没用,处长特批的。

      “十一”前,也就是翁小羽去龙海的时候,母亲参加了公司组织的女工乳腺查体,第二天就接到复查通知。因为,她乳腺里有瘤,怀疑是癌。
      家里本来就有一个癌症患者——父亲,本来就牵痛每个人的敏感神经。如今,又要添加一位?
      毫无疑问,癌,是一枚引爆的炸弹,当即将家人炸的目瞪口呆、面目全非。翁大雷被电击一样愣怔,张着嘴;大雁是在一震之后,跌坐在沙发里,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串串地流;父亲手里的报纸飘落到地面,双手还是拿着报纸的架式,身子却如筛子一样不停地抖。母亲一言不发,木头人一样地僵坐。
      空气凝重,重到游不动一丝气息。

      复查,复查就是为了验证大夫的认定,理智告诉他们,凶多吉少。
      门铃响了,是马姨,她听说复查的事,过来看看母亲。马姨就是及时雨,她的到来,搅动了家里凝重的空气。
      翁大雷的拳头砸在了墙上,留下为什么的空叹。父亲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卧室。只有大雁,眼泪一擦,把马姨迎到母亲身边坐下,又沏上茶。而母亲,仿佛看到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抓住马姨,只说了一句:“完了,我也得癌了?”接着,涕泪滂沱。
      马姨抓过她的双手劝慰道:“先别乱想,肿瘤也分良性与恶性,即便是癌,也别害怕,长在乳腺上只要割掉,就能保住生命。好多得乳腺癌的人,几十年了,活的还是好好的。”
      她的话不无道理,可翁大雷不愿意听,回到卧室,枕着双臂躺下。父亲癌症晚期,形销骨立,好容易接到身边,靠亲情激发生命潜力,正举步维艰,母亲又陷落其中。凭什么,要让母亲中枪?她可是家里的顶梁柱,一直苦苦支撑着这个家,已经够艰辛困苦了。可是,如果,真的是癌,怎么办?
      此刻的父亲,更是百般的纠结。他知道,挣扎于病患中的苦痛究竟有多疼、多难,虽说,已经能够参透生死,可是,让同等的悲剧降落在有恩于自己的这个女人身上,还要眼睁睁地面对,不能不柔肠百结。自己已然这样,到了生命的尽头,走了也就走了。而她呢,孤苦拉扯大两个孩子,忍辱负重一生,总算可以安享晚年,却要和他一样,饱受病魔的鞭笞,命运也太不公平了。此刻,他的心啊,宛如被针尖所刺,被鞭杖击打,疼痛难耐。一时间迷失了方向,不知道应该做点什么?第一次发现自己是这样的无能。
      原打算,中秋节后,也就是十月九日的第二个中秋,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吃过团圆饭后,就起程回京。这次来访,该见的见了、该看的看了、该享受的也享受了,她也比想象中健康和快乐,他很满意、很知足,完全可以放心而去。他知道,他们不会放他走的。而他,也绝不会成为他们日后的累赘。他早就看好日历,订好买票的日子,到时,就来个不辞而别。
      可现在,中秋节还没到,居然摊上这档子事,让他如何是好?
      母亲抽抽噎噎一直在哭,无比地委屈与伤心。好日子刚刚开始,眷恋一生的翁一石总算与她并肩而行,虽说癌症在身,必定可以守候、可以照顾。她却也患上了癌症,或许会突发而亡。这让她如何甘心?如何舍下病弱的翁一石?还有儿女、还有没出生的孙子。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悲伤!

      不论怎样忧愁、郁闷,不论情愿与否,复查还是要按期进行的,是翁大雷陪母亲去的,他不让任何人陪伴,害怕母亲有心里负担。虽然已做好最坏的准备,虽然还能装模作样地堆起笑容,宽慰母亲,不用害怕,有儿子在,那就是天!可是,当复查的结果出来后,当大夫通知尽快住院争取时间手术时,翁大雷貌似坚强的心壁还是轰然倒塌了,酸楚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狂涌而下。
      他单独找大夫谈话,问能否保守治疗?能否有更可行的治疗方案?
      大夫一针见血地说:“手术见效快,好比一个苹果,坏了一块,及时剔除后,就能保证其它部位不被腐蚀,若不尽快剔除,整只苹果都将烂掉。”
      翁大雷的心,成了被手术刀狠狠地剜掉一块的苹果,好疼。咬咬牙,还是为母亲办理了住院手续。
      母亲成了落叶,满脸的悲秋。

      从龙海回来,刚进家门,大雁就哭诉出这一切。仿佛当头一棒,打的翁小羽晕头转向。清醒过来后才明白,母亲住院了,准备手术!突然的有点唐突,让她一时难以接受,为什么?为什么不幸总是出其不意地降临?
      家的帆船刚刚归港,还没得到休整,就又卷进一场惊涛骇浪中,而这次,能否经受挑战、摆脱险境?还真是个未知数。
      也许幸福与他们无缘;也许悲剧正在加深,从此陷入黑暗、万劫不复!为什么呀?一家人只想厮守一起,安静度日,就这么简单的要求都要被剥夺?也许正如插花,一三五七九全是单数,插出的花叫“生花”,就是有希望的花,由于不圆满,才显得有希望?疑虑的目光投向父亲,可父亲,沧桑的眸子里早就写满了无奈,还有衰败,正可怜巴巴地向她求助,她的心一下子碎了,碎成粉末,只有眼泪在狂涌,带着辛酸与委屈。
      于是,打电话向处长请假,她不能没有母亲,也不能再失去父亲,她要守着母亲、守护这个家。

      就是这天夜里,又传来一个噩耗,杜鹃去世了。这消息来得同样仓促,同样的措手不及。
      代丽丽说,杜鹃走的一点都不安宁,凸起的眉骨是扭曲的、眼睛是强睁的,有泪挂在眼角,久久不落。
      还用说吗,她是放不下小纽扣啊,可怜的纽扣既没系住父亲,也没系住母亲,终究成为孤零零的摆设。
      生命就是这样的脆弱,如针刺的气球,再小的漏洞,也会气绝身亡。因而,一瞬之间就能制造出生死诀别,从此,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代丽丽求她,陪她一起送送杜鹃。
      还用说,这是人之常情。
      比起小纽扣,自己还算幸运,必定是成年人,此时此刻,至少还拥有父爱母爱,还有行动的能力,还可以有所作为。

      去医院看过母亲后,眼泪一擦,连夜电话联系所有的宣传员,如果有空,请参加杜鹃的追悼会,送她最后一程;如果愿意,请为可怜的小纽扣捐款,为杜鹃尽点母爱。
      根本不用通过老古,也没有向他请示的必要,只是以女人的慈悲,尽点姐妹情分。
      第二天,天一亮,她打的去计生办。想到杜鹃家的窘困,又都是老人,后事肯定仓促,没有准备。这之前,她不是收有一件高领羊毛衫吗,胸前有镂空的花,老古送给她的,用于吴媚,那叫腐败;用于她翁小羽,那叫贪污,它是用计生经费购买的,理应抚慰为计生工作做出贡献的人。杜鹃,最当之无愧,那雪白的颜色,象征她的纯洁。她要取回,弹掉灰尘。还有,大雁送给过她一条黑色短裙,毛料的,一直没有机会穿,与白色高领衫极其搭配。
      取上衣物后,直奔医院的挺尸房,与代丽丽一起,为杜鹃替换,再为她化上淡妆,让她一如生前光鲜、漂亮,无所忧伤地上路。

      追悼会是由工会主办的,不言而喻,是工会主席姚静怡亲自部署的。从灵堂布置、遗体告别到抬去火化,均有专人服务。没想到,基层25位宣传员全来了。人还是慈悲的,面对弱势,都有扶危济困的果敢。
      火化时,人们自动退出大厅,可怜的小纽扣捧着妈妈的遗像,躲在门旁角落处坐着,低着头,守在身边的是大她四岁的,代丽丽的女儿。虽然只大四岁,却知道如何疼爱这个妹妹,一面帮她捋去额前的散发,一面剥出巧克力往她嘴里送。小纽扣不吃,扭着头拒绝。她就耐心地说服。
      门外,有张写字台,台上设有一个捐款箱,人们开始自发捐款,每人二百、一百不等,代丽丽坐在一边记账,这些钱是捐给小纽扣的,她要替她管理,记下每一位恩人,等小纽扣成年后交给她。钱不是万能的,改变不了生死,也弥补不了孩子失去双亲的缺撼,只能化成雪中的炭火,送点温暖。在这样的群体中工作,与这样的人们为伍,没有是非、得失之争,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可敬的是代丽丽,早在杜鹃病危前,就决定收养小纽扣,都是当妈的,都是生养的女儿,她要给小纽扣一个家,让她享有与女儿同等的待遇,也要让好朋友杜鹃安心。好在,女儿和她一样善良,愿意收养这个妹妹。

      接下来,翁小羽需要强装笑颜面对即将手术的母亲。
      1995年啊,这个多灾多难、崎岖坎坷的多事之秋,似乎专为悲哀与苦难加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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