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的事》晒个阳阳

29、龌龊

　　一大早，老古就在策划举办宣传员培训班的事。这之前，他先向厂部申请了经费。此刻，腰大气粗，黑食指一挥，命令翁小羽：“快，这个，赶紧的，写出计划和议程。”
　　翁小羽说：“杜鹃住院了，病危。”她觉得培训班可早可晚，而杜鹃的病刻不容缓，应该为她做点什么。
　　老古有点恼怒：“给你安排工作，你这个，却说杜鹃。杜鹃跟你有一毛钱关系吗？”
　　“当然。”翁小羽反驳：“跟你也有关系，她是你手下的计生宣传员。难道不应该去关心吗？”
　　“关心她？有病。”他满脸的鄙视，还恶狠狠地骂了句：“那个熊娘们。”
　　瞧瞧，主动向他汇报，不予以支持，反要伤害。想了想，还是应该把话说透：“她女儿小纽扣很是可怜，权当为了孩子。”
　　“咸吃萝卜淡操心。”老古黑虎着脸说：“做好你自己的本职工作，这个，先写出计划，再去布置会场。”
　　没人性，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尊重。翁小羽掉头而出，直接去找工会主席姚静怡，向她汇报杜鹃的病情及小纽扣的处境。
　　姚主席到底是厂领导，为人正直豪爽、做事大气、体恤职工。在得知杜鹃病情恶化后，十分沉重。之后，想到的是，要去安慰、走访家里的老人；要派专人照顾小纽扣的生活；要在全厂发起募捐活动。而且，说到做到，紧接着，就进行布置。
　　人分三六九等，真有水平的领导，定是先职工之忧而忧。所以他老古是坐不到工会主席的位置。

　　计生宣传员培训班如期举办，按着议程，第一天是在厂部会议室进行。
　　早上是会议，特别正规，公司计生处处长及厂长、厂党委书记分别讲话，台下除了宣传员，还有各基层单位党支部书记。个个洗耳恭听、认真记录。下午是授课，由公司计生处的古主任主讲解《人口与计划生育》，听课的只有宣传员。
　　午餐吃食堂，领导小食堂、宣传员大食堂。在小食堂陪领导用餐时，翁小羽再次看见那个长得惊艳的吴媚，手托一个果盘袅袅而入，衣领大开，敞露出白色的高领内衣，胸前是镂空的花。这衣服居然穿在她的身上？好生奇怪，下意识地看看老古，他没有任何的反应，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吴媚，眼里荡漾着喜爱的目光。他也会关注人？想起夏季曾经神秘兮兮的眼色，猜想他们之间定有故事，这个故事目的性极其明确。

　　第二天是去龙海市参观学习。老古有话：“嗯，这个，之所以选择龙海，是因为它的计划生育走在全省前例，有很多经验值得借鉴和学习。”厂里派的大客车，老古带队，车载四十多人，宣传员仅有二十六位，是老古向处长建议，带上大单位的办事员，她们负责发放工资、劳保等事宜，很辛苦的，权当奖励。处长批准！
　　天有了寒意，并没影响它的碧蓝与清爽，大客车一早等候于中心广场边，除了老古和司机，全是中青年女工，个个打扮的靓丽与美艳，叽叽喳喳、嘻嘻哈哈地上车，热闹非凡。老古站在最前边，司机旁边，面朝车厢，清点人数。翁小羽与夏季先后上车，坐在司机后面的双人座上，她挎着腰包，里面装有一万元的公款，老古的话，她只负责管钱。
　　座位几乎坐满，司机在问：“可以出发了吧？”问话的同时，已发动了客车。
　　“等等，再等等！”老古一边打着手势，一边将身子向车外探去。
　　这时，不急不慌地上来一个人，桃红色的小外套，内衬白色的高领衫，妩媚的笑容。
　　是吴媚。她怎么会来？她既不是宣传员，也不是大单位的办事员。
　　老古半嗔半喜地来了句：“嗨，真令人着急。”然后，将位置让给了她。自己跑到后面，找了个空位坐下。
　　到达龙海，已是正午，太阳明晃晃的，有了暖意。在一家海鲜楼聚餐，十人一桌，各式海鲜、各种大菜、各样酒水，很是丰富，前来作陪的是关系单位的两位领导，有祝酒词，然后共同起立、举杯，以示庆祝。之后，坐下用餐，各桌自己活动。
　　按理，翁小羽应该与老古同坐领导桌的，她不喜欢，而是躲在一旁的酒桌。老古不介意，他身旁有美女陪伴。此刻，领导桌极其活跃，碰杯声、喝彩声、饮酒声，声声交融，各桌视线都被吸附，只见小脸红扑扑，妩媚双眼越发生动的吴媚，像个女主人，更像只花蝴蝶，飞来转去，挨个敬酒。敬酒是她的拿手戏，嘴巴甜，说出的话又软，敬的各位眉飞色舞，无一不愿一饮而进，饮后还要禁不住地夸赞她。老古也在夸：“她可是我厂的形象大使，最出类拔萃。”满满的自豪与得意。
　　吴媚是来帮捧酒场，聚人脉的？
　　可是，当那两位领导纷纷回敬吴媚，其中一位非要与她喝交杯酒时，老古扯开嗓子大喊：“计生办的人死了吗？翁小羽，过来敬领导一杯酒。”
　　这时想到了计生办，计生办要做这些龌龊事？更何况是要替吴媚解围。翁小羽极其厌恶，只能装成吃货，低头吃菜。
　　“翁小羽，你耳朵塞毛了？”
　　继续吃菜，置之不理。
　　好在，有人端杯过去了，同时也端着灿烂的笑容。看来，喜欢这一口的不仅仅是吴媚一个人。
　　午宴进行了三个多小时，好多女工有了微醺的感觉和放肆的言行。
　　下午，去南山风景区游览，这里大多景点系晋、唐、宋、元、明、清时遗迹，有寺、庵、塔等古建筑群，古朴典雅、迤逦壮观，人们的兴致却不高。直到晚上，入住星级酒店，好吗，个个都来了精神，几乎每个房间都有打勾鸡的，有的干脆打了个通宵。
　　翁小羽不愿参合，却也难以入眠，听着“吱哩哇啦”的吵闹声，无比痛惜浪费的这大好时光。

　　第三天是“十一”，各大商场都在搞促销活动，老古发话，去市里自由购物。四十多人的队伍，如一把撒出去的沙子，顿时消失在繁华的街头，直到下午三点才聚齐，打道回府。也就是说，龙海市的参观学习，到此结束。不禁要问，汲取到哪些经验？老古不是说，他们的计划生育走在全省前列吗？哼，就是假借参观学习之名，利用公款吃喝玩乐。当然，是没人深究的，个个都乐得自在饱腹。
　　回程的路上，各就各位，人人兴高采烈，叽叽喳喳交谈购物的感想，有的在抖落自己的收获。
　　翁小羽两手空空，她历来不喜欢逛街，人一多眼就晕，只能站在路边无人处，目睹来去匆匆的行人。其实，她也是有用的，身体站成了墙，墙上挂着信箱。不同的是，这个所谓的信箱，装的不是信而是钱，主人不是她而是老古，老古需要取的时候，不用钥匙，而用口令：“要三千买礼品”、“要两千当餐饮。”打开信箱、取出现金，也不是老古的手，而是翁小羽的。翁小羽试图躲避，无论伫立多么不显眼的地方，只要老古需要，随时都能跳到眼前。直到掏空内存，信箱与翁小羽一样，也就没了用处。
　　至于这些钱，用到何处，又如何开的发票？她一概不知，老古有话，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不要打听。如果可以选择，她更愿意呆在家里陪父亲，所有的谈话都将是一种享受。

　　夏季捅了捅她，神秘而又饶有兴致地说：“老古焕发第二春了，啧啧，别提多风骚啦。”
　　翁小羽使个眼色，劝她别乱讲，老古坐在后面。
　　夏季笑她傻，劝她瞪大眼睛好好瞅瞅。
　　回过头，没发现老古，向前看，呵，他和吴媚并排坐在一起，正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
　　夏季说：“嗳，你没见老古同志那个大方呀，又买项链又买皮鞋的，吴媚这回可捞足了。”
　　翁小羽不爱听，她在想，这趟之行真是多余，完全是在充当傀儡的角色。
　　夏季却饶有兴致：“知道吗？老古要的是单间，两个人睡在一起。”然后，趴到她耳朵上小声说：“那只猫夜里叫的那个欢啊，啧啧。”说完，捂着嘴“嗤嗤”地笑。
　　“嗯？他们可都是有家庭的。”
　　“嗨，家庭就是个摆设，没看见他们逛街时成双入对，勾肩搭背的样子。哇，堪比新婚夫妻。”
　　难怪要外出参观学习，是为避人耳目哇；难怪萌发善心，捎带大单位的办事员，是为引进吴媚；难怪吃喝、娱乐、逛街，是为苟且大开绿灯。禁不住要问，这赤裸裸的婚外恋，也是他老古计划生育的范畴？那么，身为计生办的翁小羽，你又在充当什么角色呢？是掩体，对，是在为他们的行径打掩护。一想到这，感觉四处有风有袭，不寒而栗。
　　大客车回到中心广场时，天色已灰，一片苍茫，人人迫不及待地跳下车，轮到翁小羽时，老古喊住她，命令道：“回家后抓紧时间写汇报材料，着重介绍我老古如何加强计生队伍建设的，这个。”他瓣开粗黑的手指头说：“要从认识、管理、培训、宣传、服务几个方面着手，咱也要争创公司计划生育示范厂。”
　　大言不惭，甚至厚颜无耻。翁小羽悲叹地摇了摇头说：“领教了，还真是大手笔。”说完，掉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