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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心疼 ...

  •   从省城回来,老古变了个人,穿着讲究了,休闲装改成西装,还扎上领带,红色的,即使换上工作服,也舍不得摘下。说话的语气也变了,喜欢拖长腔,这个、嗯、啊的。一来上班,即刻召集宣传员开会,传达省计生工作经验交流会的精神。一开场却是,他如何胸有成竹地站在高高的主席台上、如何代表公司发言、如何博得了热烈的掌声、如何参加人才济济的舞会、如何陪伴上级领导去计生示范村走访……说来倒去全是炫耀,恨不得剖开所有的细枝末节。
      有人插话:“请问古老,您可是扎着红领巾去的?”问话的是后勤处的夏季,还是超短的发型,发丝一根根尖锐地竖立,她领教过老古的装腔作势和弄虚作假,知道他葫芦里卖不出好药,只想戏弄他一番。
      “什么红领巾,是领带。”老古极其不悦。
      “反正都是红色的。”夏季带着讥讽:“小学生带的。”
      “这个吗,嗯。”老古没听出讽刺,反而煞有介事地拍了拍胸膛说:“代表的可是咱公司的形象。”
      夏季来了兴趣,继续追问:“那么请问,您是否带着笔纸?”
      “嗯,这个吗,必须的。”
      “为了谦虚,还得躬下九十度的腰身吧?”
      “这个吗,是礼仪。”老古自鸣得意:“孔老夫子说了‘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孔老夫子还说,您老的鼻子里应该插根东西?”夏季学着老古的腔调,脸上流露出坏笑。怕他察觉,又急忙用手掩住。
      “嗯?”老古略有所思,摸了摸腰、又摸摸鼻子。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装大象啊。”
      “哈哈、哈哈。”一阵哄堂大笑。
      “这个,严肃点,没大没小。”老古用力拍响桌子,提示开会,继续开会。然后,眼睛在会场上扫了一圈,发现新大陆似地说:“嗯,不对,这个,缺了个人,杜鹃为什么没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是啊,是没来,却都不知道为什么?
      “她病了,感冒。”翁小羽这样说着的时候,心里在想,电话通知开会的时候,是一个男的接的,说她没来上班,又病了,难道?这样一想,心里一紧,下班后一定去看看。
      “太不像话了,这个,这么重要的会议都不参加。”老古很生气,不,是将刚才的不满统统发泄出来:“年终考核时扣她单位10分,让她不知天高地厚。”
      可怜的杜鹃啊。
      没人接他的话茬,权当他自言自语的疯话,只好继续,谈他参加省计生经验交流大会的有感,显然缺少了激情,众人低下头,各忙各的。

      会后,宣传员们刚撤走,老古就扔出账本,让翁小羽记账。翁小羽不从:“去省里开会,属于正当的公差,应该去财务处报销。”
      “这个吗,嗯,财务只能报差旅费。”老古摸摸下巴,继而强硬地说:“还有其它费用,必须走计生经费。”
      “自己记好了,可以随心所欲。”
      “不识抬举的东西。”老古恼怒:“别以为谁愿意用你,我这是为了遵守财务制度。”
      切。翁小羽表示鄙视,向外走去。
      两股道上的人,各有方向,老古偏要以强欺弱,仗势欺人,将桌子拍的山响,大声吼道:“你给我进来坐下,这是你的本职工作,不干也得干!”
      现官不如现管,他是计生办的员老,掌管着计生办的天。与他继续理论,还是公布与众,闹它个满城风雨?就他那张嘴、那副德性,谁又能耐他如何?想了想,那就记吧,多行不义必自毙,让他自食其果。违心地回到桌前坐下,打开账簿本,一一登记入账。好吗,宴请领导的、买礼物的,还有话费、足疗的,五花八门。
      一条蛀虫,个体虽小,从幼虫越冬到化蛹成虫的速度却快,破坏性极强。

      午饭后,老古通知翁小羽一起去买晚婚纪念品,市里开了座大商厦,高耸如云、富丽堂皇,老古要的处里的车。去后,打发走司机,直奔二楼的女装,从外套到内衣,看个仔细、研究个透彻,就连每个模特的穿着都要细心揣摩。
      晚婚纪念品历来是影集,随着经济发展,也是由小到大的变化,最贵的一本也没超过五十元。现在,难不成要改成女装?正诧异呢,老古把她领到一处玻璃柜前,里面展放的是白色的高领打底衫,纯羊毛的,胸前是镂空的花,很漂亮。当然,价格也不菲,每套五百多元。
      他问:“怎么样?”
      她反问:“买得起?每年晚婚人数少则也得十余个。”
      他伸出粗黑的食指点着她的脑门说:“你呀,唉,这个,太不开窍。”
      翁小羽有点发蒙,看不懂他又在动什么花花肠子。
      然后,他转向营业员,笑嘻嘻地咨询,这衣服能不能手洗?会不会缩水?质地有没有保证?如同一个行家。营业员自然是满面春风详细地解答,然后,再加上款式独特、高档大气、棉软舒适、物有所值等等一大推促销的话语,暖暖地送入他的怀中。
      然后,他趴在营业员耳旁低语,营业员的脑袋鸡啄食一样不停地点。
      于是,老古义不容辞地拍下,很潇洒的样子。而且,一次性买了五套。

      没想到的是,还有翁小羽的一套,老古是在回办公室后给她的。当时,她站在办公桌前,正准备拨打电话,老古突然塞来,如同陨石砸在手上,砸得她头晕眼花,下意识地缩回手,盒子“啪”地掉在地上。
      老古开了腔:“这个,能有点出息吗?”
      翁小羽知道,这就叫变相贪污,账走在计生经费上。要与不要,都很难堪。要,表明与他同流合污;不要,意味着与他反目成仇。
      此刻,老古站在她的面前,环抱起双臂,不露声色地观察着她。
      无奈,只好拣起地上的礼物,没有起身,而是直接塞进写字台下的空档处。她是不会要的,甚至不愿触碰。此刻,最好的办法就是一语不发,让这块烫手山芋躲在阴暗处。
      老古轻蔑地“哼”了一声,意思是都是财迷的主,利益面前不得不低头。

      下班后,径直奔向杜鹃的家,房门虚掩的,轻轻推开,杜鹃的女儿小纽扣抱着书包坐在昏暗的饭桌前,耷拉着头。按亮电灯开关,孩子抬起头,满脸的泪水,蓄着忧怨。
      问她:“妈妈呢?”
      “住院了。”孩子捂着脸伤心地哭起来。
      唉,可怜的孩子。翁小羽揽过小纽扣,一面抚摸她的头发,一面环顾四周,简陋、凄凉、冰冷,一点不像家,没有温暖,没有可以添补肚子的食物,正在长身体的小纽扣怎能忍受这种凄怆?
      小纽扣是孩子的小名,爸爸给起的。因为,爸爸妈妈感情很好,如同衣服的两片前襟,孩子就是纽扣,不仅仅是象征,更是系牢他们情感的见证。可是,爸爸走了,妈妈又在病中,没有了前襟,纽扣还有什么意义?又用什么御寒?
      “走吧,先去吃饭。“翁小羽帮小纽扣卸下书包,领她出门。
      初三的孩子,来年将要中考,个头却同她的忧伤一起,处于停滞状态,又瘦又小,惹人怜爱。
      翁小羽把她带进肯德基,为她点了份套餐,坐下后问她:“爱吃吗?”
      点点头。
      心生酸楚,小声劝她:“吃吧,如果爱吃,下次再来。”
      小纽扣却咬住唇,迟迟不动。
      问她:“为什么不吃?”
      无语泪先流,说是:“妈妈还没吃。”
      唉,这个懂事的孩子,心思太重,伤痛太深。翁小羽告诉她,饭后带她去医院,会给妈妈再要一份的。就这,她也只是象征性地吃了几口,不像其它的孩子那样饕餮。

      见到杜鹃,翁小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仅仅一个月没见,消瘦的几乎脱了形,面如枯石。看着心酸,禁不住想哭。
      术后,她恢复的一直不错呀,已经返回工作岗位,正常人一样地生活。大夫不是说过,至少能有五年的稳定期吗?这才三年啊,为何就突发,变成这副模样?
      一直侍候于身边的代丽丽,把她拖到门外,告诉她,杜鹃恐怕不行了,大夫说,癌细胞已经扩散,肚里有腹水、肝脏变大,还吐了血,现在既不能再手术,也不能进行放、化疗,只能简单的保守疗法,以维持生命。
      生命原来这么脆弱、这么无常,看似山体,说倒塌只是一瞬间的事。
      感觉心被抽空,好无助,回过头看屋里的小纽扣,已坐在了妈妈的身边,握着妈妈的手,能看见杜鹃的眼落向孩子,那样无力、茫然,却又那样地竭尽所能。
      可怜的相依为命的母女俩!
      杜鹃啊杜鹃,你真的就此枯萎,化成啼血的杜鹃吗?这悲切的沉重和泣血的绝望,让小纽扣如何承受?她才十四岁、十四岁,本该在爸妈宠爱中快活地成长。已经失去了爸爸,难道还要再失去妈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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