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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团圆 ...

  •   母亲来了,没有任何人邀请,也没征得翁一石的同意。她知道,只有自己放低姿态、礼让为先,才能打开多年的死结。唯有解开这死结,才能还翁一石平静与自由、还这个家庭祥和与安定。所以,早餐后,公园里溜了一圈,神清气爽,便信步而来。
      她有家门钥匙,却按响门铃,翁一石开的,打开门的一刹那,他惊呆了,昔日那个长相平平、皮肤黑黑,甚至有点粗糙的她,如今,体态丰满、皮白肉嫩,倒有了雍容的气质。岁月一直在眷顾她,既没刻下过深的皱纹,也没染白满头的黑发。倒是他气虚了、背驼了,一脸的皱纹,憔悴不堪的样子。
      不用招呼,径直走入,她大大方方地坐进沙发。而他,则怯怯地跟在身后,慢吞吞地坐入,选择的是她对面的小沙发。
      然后,小心翼翼地抬起双眼、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这么多年,还好吗?”好像一不神就会灰飞烟灭。
      “嗯。”她点点头,转而一笑:“想想当年,唉,太幼稚。”她倒轻松,没有任何波澜。
      他有了勇气,抢先表白:“不,是我不好,应该道歉。”于是,站起身,鞠躬施礼。
      “别、别,千万别。”摆着手,她也站了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点难堪,嗨,她率先坐下说:“咱还是坐下说说话吧。”
      他坐下了,双手局促相握,放在两膝之间。其实,他想说的话很多,对于大队长,他一直心存感激,若不是老丈人这顶帽子强行戴在头上,他们可能会成为忘年交;对于王亮,他满怀愧意,若不是他横亘中间,说不定就能娶自己所爱,拥有美满的幸福生活;对于她,更是一言难尽,无限亏欠。当年山区虽苦、命运虽衰,可终有体验和收获,自己却执拗与偏激,不懂得回报与感恩……一时间,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说,她喜欢喧宾夺主:“当年是我太独断,气性又大,如果不是这个破性格,也不会有这命运。”她率先认错。
      无地自容,让他更加不知所措。
      “不过呢。”她委婉地转过话题:“还得感谢你,给了我一对好儿女,让我享受到人间的温暖。”
      他几乎惊呆了,这种感谢话,更是他想说的,如果没有她,一直单身的他,至死也不会享有儿女陪伴的幸福啊。
      她却说:“因为有你的基因,儿女才如此优秀。”
      他有点惶恐,一直以为,他带给她的伤害会伴她一生一世,一直望而怯步。不曾想,她已超脱,竟然如此的大度和宽容。她变了,变得善解人意、温淑贤良。
      她说:“都过去了,时间能改变一切。之所以选择儿女不在家的时候来访,就是想提前消除两人之间的阴影或误会,免得让儿女们为难。”
      还是像从前一样爱说,只是比过去睿智、豁达:“我想过,不管你们父子还是父女,之间都是等同和互利的关系,你需要儿女,儿女更需要你。这样吧,看在儿女的份上,咱都别计较过去了,人生苦短,不如亲人一样地相处,正好弥补一下你对儿女的亏欠。行吗?”她站在新的高度,令他敬仰。
      还是当年的那个她,那个谓他心忧,替他着想的女人。感动、羞愧、荣幸、自责,各种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死死缠绕着他,让他愈发语塞。
      不须多说,他容易口干,默许就是最好的承诺。
      为调节气氛,她开始转移话题,讲石化小城的发展历史、人文环境、生活水准,还有厂容厂貌,她不知哪来的那么多话、哪来的那么好的口才?居然能够滔滔不绝。
      此时,他就像一个孩子,好奇地走进她所描绘的石化建设的场景中,还有这小城不为人知的新鲜事物里,不知哪来的那么大的耐心和热情。
      他是第一次这样平静而又认真地听她讲话,她也是第一次这样温和而又饱满激情地向他倾诉,他们居然能像老同学、老朋友一样,友好地相处、交谈或倾听。由此可见,放下心中的“魔”并不难,为什么是在蹉跎了二十多年之后呢?为什么没有一个试图改变命运与现状?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他们定会理性把握,掌控命运,决不枉费大好时光;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人人都会去粗取精、成为智者。人生不可能重来,也许,有所缺憾才是生命本真,必定,人是从幼稚逐渐走向成熟的。

      总算,他也能平静下来,同她交谈。他问大队长、问那个王亮,问当初的大队部、医疗站还有水井、学校,问村舍的建筑有没有改变?医疗条件有没有完善?农民的收入有没有提高?这才知道,对那个不起眼的小山区,居然藏有这样深厚的牵挂和思念。他承认,曾一次次地忆起、曾有过回去探望的冲动。可惜……
      得知大队长还在,身体很棒,决心生前一定回去看看,陪他喝上几盅老酒。对了,这次来时,特地带的普洱茶,就是因为想起当年在乡下喝的那个茶砖,又苦又涩还刮肠子,他想让她尝尝,同是茶饼,普洱的香醇和温润,更适合女人。
      他取出普洱送她,千言万语都凝在其中。

      再说儿女们,自从接来父亲,就开始忧虑与母亲相处的问题,让他们相见,怕一不留神激化矛盾;不让见吧,怕留有遗憾,前后为难、忧虑重重。后来,还是翁大雷做出决定,定于十月九日,在饭店订上一桌,以庆中秋节为名,让母亲出场,来个大团圆。
      翁小羽觉得应该分别征求一下二老的意见,父亲是个有见识而又豁达的人,母亲也并非得理不让人,应该尊重他们的选择。
      大雁认为,母亲让出卧室让出家,证明心里还有父亲,不如动员父亲先去拜见母亲。
      他们是在下班路上商谈的、是站在子女的角度考虑的,出发点很好,动机也纯,却忽略了一点,父母并非老朽,他们有自己的思想、准则,也有自己的需求和能力,自己的事愿意自己解决。
      当三个人买上水果、蔬菜,一起回家时,万万没想到开门的居然是母亲,扎着围裙,手里的大葱剥掉外衣,还没来得及扔下,三个人同时傻了眼。
      “瞧一个个傻样子,几辈子没见到妈似的。”母亲边说边往厨房走。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不明就里。再看父亲,已笑呵呵地迎出来,平静地问了声:“下班了?”三个人更觉纳闷。他们和好了?何时沟通的?二十多年的怨恨一下子就能化为乌有了?
      这时,厨房传来母亲的喊话:“开饭了,小羽端菜,大雁摆桌子。”母亲又在发号施令,她在发号施令的时候,总是这样神采飞扬。
      谁也不敢怠慢,个个换好拖鞋、放下手里的东西开始张落。

      幸福来的太突然了,就这样出其不意的,一家人围坐在了一张桌上,桌上有煲的甲鱼烫,有煎的鱼、炸的肉和清炒的包菜,吃吧,母亲带头拿起筷子,三个人却举箸不动,怔怔地看着母亲,以为会有正宗的开场白。没有,只有很平淡的家常话,如同平时的唠唠叨叨。她说:“你们的父亲比较喜欢咱石化小城,没事的时候,我可以陪他溜溜弯、买买菜,也可以教教他厨艺。”然后,文绉绉地扯了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三个人愈发的懵懂,目瞪口呆。
      “翁大雷,你是傻子吗?”母亲用筷子敲敲儿子的饭碗。
      “对呀,咋就傻了呢?这不是好事吗,踏破铁鞋无觅处,为什么还要刨根问底?”
      其实,幸福更多源自父母对儿女的爱,这个爱就是涓涓细流,润物细无声,既能在静默中洗涤儿女的烦忧,又能在絮聒中平添儿女的愉悦。
      翁大雷极为兴奋地说:“大喜,咱们家的大喜,从没敢奢望的幸福……”说着眼眶就湿了:“不行,得喝点酒庆贺一下。”他立即起身去取酒。
      “哇,喜从天降啊!”翁小羽兴奋地击响双掌。
      大雁凑着热闹喊:“我也要喝!”
      玻璃杯,一字摆开,斟上酒,第一杯端给母亲,感谢她赐予的这份意想不到的幸福!第二杯端给父亲,祝愿他早日康复,一家人永远生活在一起!然后,给翁小羽和大雁也各端上一杯,全家人共同举杯、相互碰撞,以示庆贺。
      大雁举起杯正要畅饮时,被母亲强行夺下杯子,训了一句:“别没数啊。”大雁噘起红山楂似的嘴。
      “好喝。”翁小羽抿了一口,有意咂巴嘴,讥笑道:“哈哈,有些人阴谋无法得逞喽。”然后,眉飞色舞地挑逗着大雁。
      “哼。”大雁一屁股坐下。
      母亲发话了:“大雁可以喝甲鱼汤。”
      “真的吗?”大雁即刻来了精神,向翁小羽开炮:“那,翁小羽不能喝,她又不是孕妇。”
      欢笑声追逐着浓郁的酒香,四下飘散,烘托起家里这浓浓的幸福,这幸福来的太迟,可必定是来了,在花好月圆的日子里,这是生命中最好的日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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