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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知音 ...

  •   父亲来了,在翁大雷与江水的陪同下,如期而至。
      他知道,侍候月子、照看孩子是假,接到身边便于照顾是真。之所以愿意来,是想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看看儿女们生活的城市,了解他们成长的背景,更想看看女儿出落的模样。还有,如有可能,见见他们的母亲,诚恳地道声歉,说声谢谢。
      他知道,他们的关系已成为雷区,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地绕过,尤其是儿子谨小慎微,他想借此机会,尽可能拆除所有的隐性炸弹,还亲人们轻松的生活。
      唉,都是善良人!
      天还没吐白、风还带着寒意,翁小羽就与大雁走出家门,等候在出站口,第一缕阳光温情地洒落时,火车哼着欢快的调子进站了。

      迎向父亲的是两个年轻女子,相像的大眼睛,水灵灵的,他不知道,哪个是自己的女儿?记忆中的女儿小小的,大大的脑袋、大大的眼睛,喜欢躲在哥哥的身后。想象中的女儿,应该就她俩这模样,只是一个清瘦、一个丰润,双胞胎似的难辨真假。好在,丰润的肚子隆起,虽然装在外套下,依然能看出端倪。可以断定,那是儿媳,清瘦的才是自己的女儿。不用翁大雷介绍或引导,大雁已甜甜地喊了声:“爸爸!”
      爸爸,多么亲切的称谓,多么渴盼的称呼,如同一股暖流瞬间涌进父亲的心田,无比地温暖与滋润。可轮到翁小羽时,嘴巴张了又张,就是喊不出来,爸爸这个字眼太陌生!还是江水理解她,即刻前来解围说:“行李不多,你们俩扶着叔叔一起走。”
      这才发现,行李奇少,就一个皮箱、一个提包。翁小羽转到父亲的右侧,轻轻地挽起他的胳臂,不知为什么,一点也不陌生,反倒愿意贴近,就像傍着久违的亲人,无比地温馨。
      与此同时,大雁走到父亲的左侧,和翁小羽一样亲热地挽起父亲的左臂。
      中央大道北行二百米,拐入向西的路,便是喧哗的自由市场,卖早餐、水果、蔬菜的堆满道路两边,路中间更是人来人往。穿过自由市场,就是生活区,全是六层高的楼房,他们住路边的一栋。

      回到家,早餐已经摆好,豆浆油条、牛奶面包,还有米粥和菜饼,式样齐全,是母亲所为,却不见母亲的人影。母亲不想让翁一石难堪,而选择了隐退。大家心照不宣,热情地招待父亲,请他坐入正座,劝他吃这吃那。父亲已经失去味蕾,却有意香甜地吞咽,吃出无比幸福的感觉。
      饭后,翁大雷领父亲各屋走走,母亲的卧室改成父亲的,衣柜已经腾空,被褥全部更新。小羽的房间变成书房,书架、书桌、软椅,颜料、画笔、宣纸,还有健身用的哑铃和沙袋,一应俱全。
      翁大雷说:“您要是不来,这里会很冷清的,这个家最需要人气。”
      父亲问:“翁小羽住哪?”其实,还想问她的母亲,却欲言又止。
      翁大雷懂,直接用她们来概括。他说:“她们有自己的住处,离这不远,比这条件好。”
      父亲将信将疑地看看翁大雷,好似在说:“这是你的房子?学校分的?”
      翁大雷是不会解释的,只有认定是住在儿子的家,父亲才有可能安心。他让父亲先补补觉,然后,洗洗澡、换换衣服,养足精神,下班回来后陪他聊天。

      自从调入计生办,翁小羽第一次请假,就半天,因为刁钻的老古不在,处长批的。
      父亲接来了,江水要走了。这次回来,耽搁的有点久,他放不下自己的工作,对于公司的设计风格、时尚趋势、面料应用、经营思路,烂熟于心,一直想冲向国际市场,眼下,正筹备一个大型的展销会。所以,决定去赶十点多南下的火车。

      父亲已进卧室,房门虚掩,大雁和翁大雷上班去了,客厅里只有翁小羽和江水,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用目光写着眷恋。江水揽她入怀,紧紧地拥抱。然后,轻轻地摩挲着她瀑布般流泻的长发,安慰说:“分别是暂时的。”
      她要求送行。
      他摇头阻止:“父亲刚来,需要照顾。”
      有泪浸出,伤感的、难舍的,她就是这样脆弱,尤其是在江水面前,落花流水。
      他俯下身,吻挂在她脸颊上的泪珠。然后,拍拍她的脸蛋,宽解道:“放心,我随时会回来。当然,想我的时候,可以打个电话呀。”说着,从兜里掏出个精巧的手机,放在她的手里,逗上句:“这可是从北京买的啊!”然后,转过身轻轻地离开。

      仿佛丢失了什么,突然的空茫,独自坐进沙发,怔怔地在想,心中为何如此的空落?因为心上人去了远方。

      卧室门被拉开,父亲走出来,他没看见沙发中的女儿,自然也没走向客厅,而是奔进书房。他好奇的是书柜里的书,打开柜门一层一层地浏览,有教学用的、有孕妇用的,还有菜谱大全、健康指导,更多的是文学书籍,鲁迅的《狂人日记》、巴金的《家》、司汤达的《红与黑》、左拉的《萌芽》、雨果的《巴黎圣母院》、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狄更斯的《艰难时光》等,还有现代作家□□、余华、刘心武等人的作品,让他眼前大亮。

      当年,回到北京,在遭受那个她早已离世的打击时,就是这些书籍伴他走过黑暗的,当时,是在图书馆,他把自己藏进孤独的角落,与书中不幸的主人公相处、相知,他取出《巴黎圣母院》,眼前再次呈现出15世纪的巴黎,愚人节的夜晚,穷诗人甘果瓦,因演出惨败而失望,误入“黑话王国”的场景,由此联想到插队时的穷山村、大队部;由天使般的女人拉爱斯梅拉达为拯救穷诗人性命,情愿与其做一对假夫妻,联想到潦倒中愿用爱温暖他的大队长的女儿……
      一篇篇、一幕幕,电影一样在脑海中回放。

      翁小羽看见父亲进了书房,起身为他沏茶,不知父亲喜欢绿茶、红茶还是花茶?想了想,还是沏杯枸杞菊花茶,加上花旗参片,听说这种茶利于鼻咽癌患者。捧着茶杯,进入书房,却看见父亲正拿着书发呆,于是,歪下头看书名,好奇地问道:“您也喜欢雨果的作品?”
      惊愕地回过头,见女儿一脸的认真,反问道:“这些文学书籍全是你的?”
      翁小羽点点头,将茶杯放在书桌上,请父亲品尝。父亲坐下了,手中的书也落在桌上。
      翁小羽又问:“为什么会喜欢《巴黎圣母院》?”
      “因为它浪漫、它异乎寻常。你呢,为什么喜欢它?”
      翁小羽想了想说:“如果说是喜欢它的写作风格呢,还不如说更喜欢魅力四射的女主人公,她以爱人之心扶危济困,简直就是真善美的化身。”
      父亲再问:“对于甘果瓦,你如何看待?”
      “他呀,才华横溢,却被命运愚弄,是现实生活的缩影,也是对社会的嘲讽。”
      “你的文学造诣不浅啊。”父亲给予充分的肯定。
      “您也喜欢文学?”翁小羽充满了好奇。
      父亲很谦虚,用手笔划,只在阅读与鉴赏的范畴。接着问道:“你呢,是不是喜欢写写?”父亲又做出写字的姿式。
      “您看出来了?”翁小羽饶有兴趣,拉张凳子坐到父亲对面说:“我确实喜欢写点,散文、小说,样样涉猎。”
      “要想打动人,必须从生活出发,有真实的情感。”
      “那么,您喜欢什么样的作品?”翁小羽说:“这样吧,先说说喜欢什么样的名句或名言?”
      父亲略微沉思一下说:“喜欢富有哲理的,比如‘夜色已经降临,乌鸦在飞翔’。”
      没想到,父亲与自己的喜好一样,抢先回答:“这是福楼拜《包法利夫人》中的句子,还有‘每一个微笑的背后,都有一个厌倦的哈欠’。”
      父女完全忘记了彼此的身份,宛如一对久违的知己,迅速打开话匣,热烈地交谈起来。
      “你也喜欢福楼拜?”父亲有点惊喜。
      “莫泊桑都拜他为师,何况我这么个小人物呢。”翁小羽带着点俏皮。
      父亲笑了:“福楼拜也是凡人,悲观过、放荡过,可他说过‘非凡的激情才能产生出卓越的作品’。”父亲呷口茶后继续说:“他最注重语言和艺术的完美,喜欢观察、剖析,当然,这与他生活在医院有关。所以,他用词精粹、明晰而准确。还有,是他用第一人称一改巴尔扎克使用的第三人称,带来真正意义上的叙事革命,奠定了自己在小说鼻祖的地位。”
      翁小羽惊讶不已,怔怔地望着父亲,他是学建筑的,爱好的是绘画,却对文学也有独到的见解,很是崇拜。
      父亲解释:“文学与绘画,一个是语言艺术、一个是视觉艺术,异曲同工。”
      想想,的确如此,她翁小羽也常常会被某个画面触动,她说:“记得看过一幅画,忘了是哪个画家画的,六只仙鹤错落有至地站立于浅水中,四周浮萍片片,远处是浩渺的天空,白的鹤、红的日、绿的草,意境优美、典雅秀丽,所有美丽语言都从画面上流出。”
      父亲告诉她,那是俞继高的《瑞鹤迎春》,是工笔画。谈到工笔画,如同挖掘机铲到内核,让父亲有井喷一般不吐不快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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