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的事》晒个阳阳

18、相亲

　　母亲与翁小羽，分属于两个单位，不同的厂区，一个南、一个北，中间隔着宽阔的世纪大道。
　　正午时分，阳光热烈，火辣辣地燥。翁小羽急步而行。母亲找她究竟何事，非要在午休时间去单位？只知道，母亲调动了工作，由原来的行政科转入工会的图书室。
　　母亲学的是化学工程，科班出身，完全可以在化工行业大显身手，有番作为的。而她，却没有任何的“野心”。她的目标很明确，上大学是为拿文凭，拿文凭是为敲开进城的大门。毕业后入得城来，进了国企，有了体面的工作。起始分到技术科，被视为专业人才，她却头痛那些铺天盖地般的资料与图纸，主动申请下去跑销售。天南地北的奔波，很快就让她心灰意冷，之后，又申请照顾去行政部门搞后勤，因为，有一双儿女要抚养。是的，养育一双儿女的艰辛，绝不是一个辛劳二字可以了得。今天这个病了、明天那个摔了；今天要交学费、明天要准备校服；一日三餐、清洁洗涮，动不动还有家长会、还得按成绩排名，天天忙得她晕头转向、筋疲力尽。总算，如愿以偿调入行政科，有了轻松的工作，这一干就是二十多年。
　　常常在想，如果没有儿女拖累，母亲是否会有自己的追求，并有所建树呢？
　　不会。母亲说过，她充其量就是个俗人，工作的目的就是为混工资，用于养家糊口。
　　应该说，母亲有福，赶上了好时代，静享到了体制内铁饭碗的优越。
　　如今，年过五十、日落西山，又被照顾到图书室做管理员，轻闲又肃静，多么美哉悠哉啊！

　　图书室并不大，二十多平米，幽静又闭塞，却能通向阅览室，那里宽敞明亮，是藏书及阅览的好地方。每周二下午对外开放，本厂职工均可办理借书证。
　　翁小羽敲门进入时，母亲笑融融、甜津津地问她：“吃了没？想不想喝水？”少有的好性情。
　　这么高兴，定有好事传达？
　　母亲却说：“你应该学着化妆，哪怕是打点口红，都能锦上添花。”说着，将她引入阅览室：“来来，见过你李姨。”
　　这才发现，阅览室正中的长条桌前坐着个女人，灰白的头发、满脸的折皱，戴一条黄灿灿的项链。
　　咳，这不是李老太吗？南厂计生办的。她认识，别看她岁数大，人极活跃，一起参加公司计划生育会议时，数她洋相最多，也最爱挑逗老古，说着不入流的疯话。一直以为她精神不好，一直敬而远之。
　　此时，却要违心地说一声：“李姨好！”
　　“唉哟，翁小羽呀，早就想和你坐坐，你这孩子就是讨人喜欢。”说着，她站起身，冲翁小羽而来，并热情地拉起她的手，无比珍爱地拍抚：“瞧瞧、瞧瞧，多白皙、多水灵！”
　　感觉极不舒服，就像是即将上架的图书，要接受进货员粗鲁的翻阅和检查。于是，抽出自己的手，指指座椅说：“李姨，您请坐！”
　　李老太坐下了，母亲坐在她的身边，翁小羽却有意拉开距离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心想，母亲与这种人为伍，背后说不定被人叫成王老太。
　　李老太嗓音嘹亮，像个喇叭，开始即兴广播：“翁小羽呀，哪都好，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段有身段、要才华还有才华，就是太傲慢啦。”
　　“不是傲慢，是个性。”母亲纠正。
　　“对、对对。”李老太解释：“有个性是好，了解的还行，不了解的还以为是在卖弄呢。”
　　“您，不满意？”母亲疑惑，带着丁点的不满。
　　“呶呶。”李老太连忙摆手，表示：“只是担忧，害怕影响翁小羽的日后生活。”
　　母亲释然，这才饶有兴趣而又欢欣无比地推销李老太：“知道吗，小羽，你李姨家可不一般，老公是工程师、女儿是会计、儿子还是个副科级。对啦，你李姨的外甥还是你们厂的大才子呢，叫什么来着？”
　　“孙红旗。”李老太无比地自豪，挺起胸脯，像在展示脖子上的项链说：“红旗的爸爸才叫真本事，含金量超高，公司的副经理，副厅级干部。”看得出她的骄傲，还有克制不住的张扬。
　　就这么机缘巧合，早上刚见过孙红旗，中午就与他的姨姨链接。好端端的，就被莫名其妙带进虚幻中，条条人情线，密实的裙带关系，盘根错节。不明白，她们推出这些的目的？炫耀还是亮化身份？人家孙红旗，正宗的经理公子，谦虚礼貌，没有一丝招摇之意。你李老太不过就是个亲戚，值得如此宣扬吗？还有母亲，不过是个编外人士却也要帮着鼓吹，难道是想攀高结贵吗？
　　难怪世风日下，就因为无所事事的人太多，都喜欢当职业蜘蛛，并津津乐道地织网。岂不止，蜘蛛只是蜘蛛，即便顺着丝线攀到顶峰，也不可能成为涅槃的凤凰。更何况，太阳不会照在阴晦的角落。
　　“孙红旗，你认识吗？”李老太迫于知道翁小羽的人脉，好像孙红旗是根标杆，只要够到就能达到一定的高度。
　　“不认识。”翁小羽不屑，她才不想与权势挂钩。
　　“啊，孙红旗你都不认识？”李老太大惊小怪地说：“你们可在同一幢大楼办公，人家孙红旗可没少夸你。”
　　翁小羽不语，实在懒于和她理论。
　　“看看，你这闺女多清高。”李老太转向母亲，略为不满地说：“人啊离不开社会的，要学会人情世故。”
　　然后，就人情世故扯到男女相处之道，两个老女人各抒己见，开始热烈地讨论。一个认为，社会变来变去，还是夫权思想，男人是天，女人应该放低身价；一个认为，时代早就不同了，男女都一样，不分高低贵贱，不论男女，能屈就伸才是大丈夫。

　　认为男女都一样，不分高低贵贱的是母亲，为了维护女儿，她居然也会面不改色地说假话？难道母亲找她，是为让来倾听她们的理论？还是旨在树立女儿的正确人生观？正要开口询问，房门被敲响，走进一个年轻女孩，笑嘻嘻地报告：“李师傅，您家的公子来了。”
　　话音刚落，大步流星地跨进一个男子，臃肿的身材、四方大脸、一本正经的模样。
　　两个女人同时站起，笑容可掬。李老太连忙介绍：“翁小羽啊，这是我儿子。”看得出骄傲与自得。母亲借机递来眼色，示意赶紧热脸相迎。
　　终于明白，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们的高调张扬，是为另一场交易——相亲，进入这场交易，就等同于进入名门与裙带，就能夫荣妻贵。
　　笑话，她翁小羽这么低廉，低廉到急需嫁接，才能找到幸福？她不是筹码，可以任由扔进“赌场”。这叫绑架、□□民意，赤裸裸的买卖。
　　即刻站起，冷着一张霜冻的脸，一句话：“你们好好地忙吧！”然后，气咻咻地走出。
　　“翁小羽、翁小羽！”母亲屁颠屁颠跟出，大声喝斥道：“你这个混蛋，给我站住！”
　　是想站住，与她好好理论一番，你这里是阅览室，这么好的工作场所却占为私用，开起婚介，自以为精明，以为是我妈就可以随心所欲无良操控？我是什么？海鲜、水果还是山禽，这么急于出售？没有爱情的婚姻即便有合法的交易，它也是自掘的坟墓。翁小羽还想说，难道您老还没品透失败的滋味吗？为什么就不能举一反三，引以为戒呢？女人不是时装，过季就得淘汰，各年龄段有各年龄段的好，只要足够完美，即便年迈，也能活的优雅。
　　想想，没味，没有相同的三观，难能达成一致的见解，必定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还是毫不犹豫地穿越走廊，右拐、下楼，冲进户外。
　　唉，只有大自然才能舒缓心中的郁闷与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