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的事》晒个阳阳

16、掉包

　　周一的早上最忙碌，首要进行的是每周一次的处务会。与以往不同，这个周一，处务会取消了，所有业务全部停办。因为，公司计生处的领导来访，所谓来访，实际上是来调查后勤处未婚先孕一事。
　　刚跨进办公室，老古就指挥翁小羽：“去，赶快出去买水里。”
　　来的是两名中年女同志，一个主任、一个干事，年龄、个头和身材几乎相当。主任黑点、眉毛偏浓、嘴巴偏大，不怒自威，拒人千里的样子。干事白皙，眉眼弯弯、唇角弯弯，甜滋滋的模样。老古恭候于厂门口迎接，从她们下车，就一路躬腰、伸展右臂引领到办公室，刚进门就亮开嗓子命令：“翁小羽，上茶！”
　　水果、茶水早按主次位置摆好，室内温度调到二十五度，最理想的状态，室内犹如初春的庭院，无比地清爽。
　　主任自然坐进首位，身子还没放稳，就追问老古：“后勤处到底怎么回事？”她是领导，代表上级而来，自然有不一样的风度与气势。
　　老古被领导，是下级，就有了谦卑的态度，双手为她端起茶杯，满脸笑容地回答：“没事，估计是误会要么就是诬陷。”
　　主任的脸是裱糊的墙纸，没有一丝的起伏，只是从牙缝里冷冷地挤出三个字：“去后勤！”就像从排风口漏出的风一样，凉丝丝的。
　　老古即刻立在主任的右侧，又摆出躬腰引路的姿势。两位领导起身，刚刚走出他的视线，他则回头悄声叮嘱翁小羽：“赶快电话通知后勤处做好接待的准备。”

　　室外骄阳似火、热气逼人，一行人气宇轩昂，却又无比威严地走在路上。没人说笑，哪怕是客套的说道，都知道此行意义重大。
　　后勤处的小会议室，与计生办一样凉爽，书记、宣传员在恭候，茶水、水果已上桌，早就备好的样子。来访者按主次位置一一落座。不是会议的会议在此进行，看似临时的，却非常有序和正式。首先，书记发言，分三层意思，一是欢迎上级领导亲临后勤，检查指导计生工作；二是简单汇报后勤处职工分布的情况；三是就举报问题表示接受调查，有者改之无者加冕。其次，公司计生处主任讲话，她是站在国策与法律的高度讲计生工作的重要性和必要性、计生条例的惩罚制度、人口与可持续发展的战略意义。最后，老古表态，他很谦虚，简单地表示，坚定不移地做好服务和配合工作。
　　会后，所有参会人员浩浩荡荡地奔进食堂，调查那个叫楚梅的女工。

　　翁小羽没见过这架势，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险峻，感觉自己像一只老鼠，战战兢兢的。她知道，纸里的火包不住了，烧到他老古身上，那叫咎由自取。可它，要是波及到厂里，烧的可是厂子的荣誉。还有啊，楚梅肚里的孩子怎么办？六个月多了，应该是完整而鲜活的了，如果像班主任、像她小表姨那样白白地做掉，多可惜，必定是生命，无辜地扼杀岂不是等同于杀戮吗？
　　私下里，悄悄地拽住那位干事，她们打过交道的，她姓梅，以往一样喊声梅姐姐，小心翼翼地问：“这事会闹大吗？”
　　梅姐姐捂着嘴笑，笑的很怪异。
　　翁小羽糊涂了，眉毛凝成问号。
　　梅姐姐趴在她耳朵上说：“傻瓜，不知道主任姓啥？一家人能办两家事？”
　　翁小羽更糊涂了，不明就里，就使劲地想，主任到底姓什么？噢，对，姓古，老古介绍过。难道他们是亲戚？这么神秘和复杂？还是担心此事会成为厂里的污点。
　　食堂调查的结果是，确实有个女工叫楚梅，可惜，是个中年妇女，还是个临时工。这个楚梅是个“两半户”，生有一子、上了环，有节育措施证明。
　　翁小羽眼睛都直了，一副痴呆相。
　　梅姐姐则像个顽皮的孩子冲她眨了眨眼。
　　翁小羽用目光搜索宣传员夏季，想探个究竟。夏季说过，后勤处确实有个未婚先孕的职工楚梅。夏季却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就餐前，翁小羽与夏季去卫生间洗手，夏季悄悄地告诉她：“这个楚梅是借用的，真楚梅被调走了，领了结婚证，还有了生育指标。”
　　天哪，原来是掉包哇。翁小羽不明白的是，既然如此，何必要装模作样地“走秀”、认认真真地作假？其实，在楚梅有钱的爹走进计生办时，她已揣测到有阴谋在交易，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上下勾结设计出的如此巧妙的骗局。
　　午宴设在小食堂一号厅，很高的规格，鸡鸭鱼肉海鲜样样齐全、白酒红酒啤酒样样高档，厂长、处长亲自来作陪，后勤处的书记和老古只是配角，翁小羽和夏季充其量就是陪衬。酒桌上人人脸上有堆积的笑容、嘴里有好听的话语，谦逊的谦逊、恭维的恭维、迎合的迎合、殷勤的殷勤，各自捏拿尺寸，恰到好处，让整个酒场都充满和谐与温馨。
　　翁小羽看到的是虚伪、欺诈和做作，心情大坏，泛起阵阵恶心。不明白，这是“权术”的社会、还是“钱奴”的时代？权钱到底有什么魔咒，能轻而易举地俘获人心、人性？并明目张胆地为老古欺行霸市的行为开道？
　　最后一道菜是水果拼盘，有小食堂服务生的领班送来。这个领班是个少妇，眉眼妩媚、身材圆润、明艳动人，似曾相识。她一上场有一大堆得体的客套话，司空见惯了的，感谢各位领导光临和品尝，请多多指教及提出宝贵意见。可是，经她嘴里传出，居然柔美和顺、万种风情。
　　翁小羽觉得这人好眼熟，似曾相见，却想不起何时见过，便挖空心思地想，究竟在哪见过？
　　夏季在桌子底下踢了她一脚，又冲老古瞥了一眼，翁小羽看到老古的眼里放射出一道光芒，是惊喜，不，更像是迷恋或贪婪。再看夏季，神秘地一笑。
　　哦，想起来了，那天从劳服回来，翁小羽推开计生办的大门时，从办公室里匆匆走出的就是这个女人，与她擦肩而过时，感觉到的就是惊艳。对，那天，就是为了约见这个女人，老古把她打发到劳服去的。
　　事后，夏季悄悄地告诉她，这个女人叫吴媚，生有一个哑巴儿子，准备申报二胎，她可是老古热心关注的“重点人物”哟。

　　饭后，公司领导被请回计生办休息，翁小羽上茶递水果，趁她们浏览宣教器材时，老古命令她将窗下的东西送到处里轿车的后备箱。这才发现，是大大小小的礼盒，究竟是什么东西，何时买的？无从得知，只知道是打点她们的礼物。
　　这个周一，给翁小羽的感觉是意外和惊异，猝不及防。
　　她不知道，在漫漫的计生长征中，这仅仅是走完的第一步。身为士兵，是要经受各种考验与锤打，要在挫败中磨练意志、在经历中感知成败、在进取中捕获力量。对，历史是最好的教课书，它能如实记录并做出相应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