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前线》白洛望

74、尘埃蔷薇

　　“嗯。”面对着对方的说不上热情的邀请，白河也以点头来回应。毕竟，从白河的几次和女装大佬的交往经历看来，顺着他们的心意往往能让本来成功率就不怎么高的谈话稍微顺利一点，姑且算是个何乐而不为的事情。
　　“啊，那就麻烦进店里来吧，你看起来也不是个常客，不如来一杯我们店最好的“尘埃蔷薇”如何？”
　　绮丽装扮的老板上来也不客气，直接就向白河推荐了在为数众多的酒水中最贵的一种。不过，说起来这酒的价格，实际上哪怕在黄昏城也不乏更贵的，或者说中档的价格都算不太上。底层世界的酒吧，所谓的最好……大概也就这个表面上的意思。
　　“好。”
　　对于白河来说这也是个不错的建议，毕竟他平日里都没怎么接触过酒，有人推荐的话，也算是省下了他纠结的功夫。
　　“那么稍等喽？”
　　眨了一个媚眼，女装的酒吧老板就踏着婀娜的步子背过白河，从吧台上施施然取下了几个晶莹剔透，珍藏了很久，没有半点污迹的杯子。以极其宁静的神态，专注于手中的酒杯，相较于男人来说，显得过分纤细的手指以技巧性的手势握着银勺快速的搅动了在短短时间内一气呵成放入杯中的冰块，却不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冰块撞击的声音，清脆作响。紧接着，他又轻轻拿起了准备好的茶色洋酒，缓慢而均匀的注入酒杯，在洋酒倒入了三分之二的时候又将酒杯缓缓抬起，同时迅速的支起吧勺，架到了杯口上方上，只见零星的咖啡色的浑浊液体便沉入了酒水之中。麦色的酒中隐隐约约显露了一丝暗沉又混杂的粘稠感。可是，这尚且还不是结束，只见最后他的动作纯熟的就好像是演练了上千次，几滴红色的汁液悄然滴落在酒的最上层，绽放了几朵零星，却娇艳欲滴的艳色蔷薇。
　　就算是白河也不由得为了这一套行云流畅的调酒动作而屏息凝神，生怕打搅到对方的一个微小动作，就会毁了这么一场美丽表演的结局。所幸，当一切结束的时候，“尘埃蔷薇”已经被老板推到了白河的面前，这唯美的画卷算是完美的落幕了。
　　“尝尝吧，顺便给点意见，这边的家伙都是些小肚鸡肠的家伙，可没几个人有机会点到这杯酒，点的起几次的人又没什么品味，提供不了什么意见。”托着下巴，眉目之中略带着一点颓废感的美人反倒是开始喋喋不休的诉说着对这里人们的不满。可是很奇怪的，虽然言语之间满是不屑，可是他面容却没有半点不满，反倒是温柔的笑着。
　　“我也没有。”
　　白河倒是相当实诚的说明了自己也无法提供什么意见的情况，不过就他的外形，估计换谁都不可能会相信。
　　“无妨，随便说说感想就好。”
　　眯起眼，老板的心情在调完酒之后显得异常之好，只是摆了摆手，并没有多加追问几句，浅浅地示意白河诚实一点，不要这么谦虚。
　　顿时之间，白河感觉到问题的棘手程度瞬间上升了好几个百分点，映象之中隐隐回想起来的某段糟糕回忆顿时提醒起了他警铃大作。无奈，他也已经是别无选择了。别人都已经把酒调好放到了自己的面前，再想拒绝，对白河来说，难度系数就直线上升了不知道多少个次数。所以，憋了半天之后，他也只是举起了杯子，再一口气直接将酒灌入了口中。
　　然后……白河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做了一个巨大的错误。先是一股苦涩爆炸般的撕裂了白河长久以来几乎死去的味蕾，仿佛一颗小小的浓缩核弹蕴含着足以将白河都毁灭的味道一涌而上。脑袋瞬间当机，等到白河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足足十几秒之后了。失神的时间长达如此之久，对白河来说尚属首次。而更加令人震惊的事情却跟在后面，在体会了如此浓烈的毁灭一般苦涩的苦涩味道之后，一阵余酸和丝甜登上了白河舌头的最上方。以主旋律的苦涩，配之以酸涩和甜蜜，瞬间令深埋在白河记忆深处的某些东西也开始慢慢复苏。从末世开始的苦难，一路伴随而来的艰辛，再到现在所拥有的温暖。无数记忆的碎片划过白河的眼前，留下了一道道璀璨的流星运行而过的轨迹。这一杯酒正是浓缩着这个末世的倒影，巨大的苦涩是世界翻天覆地变化的开端，酸涩是现实的无奈，甜蜜是小小的羁绊。强大巍峨如白河，低微如朝不夕保的凡人，生命的旅程中，恐怕都会如此大同小异的经历吧。
　　为何那么痛苦还要去活下来呢？积累着苦痛的生命也只不过是凌迟着自己的坟墓罢了。可是，灰色地带，世界上千千万万的人们却始终没有放弃生命，放弃活下去。抛弃尊严，宛如虫鼠一般活下去，这样毫无指望，毫无欢乐的生活，究竟是何等的事物在支持着他们活下去？昔日的白河不知道，现在也不甚明了。连带着现在一星半点的了解，都是建立在在某日曾亲耳听闻某人的故事之后，所知晓的。可就是那么一点点的明了，却仿佛一把火，直接燃烧起了白河曾经空荡荡的内心，给予了他一个方向，一个可以去往的前方。
　　那是一个母亲，一个平日里拿着一把菜刀都会有些迷迷糊糊的母亲。她曾经拥有一个幸福普通的家庭，爱她的丈夫，可爱的孩子，慈祥的父母。就这样按部就班下去的话，她会拥有一个很幸福的人生吧。看着自己的孩子一点点长大，看着自己的孩子娶到心爱的女孩，再看着女孩一点点变成曾经的自己。她会和她的丈夫一起慢慢老去，最后在某一个午夜或者黄昏平和的离开人世。可是她没有。她的人生在恶魔入侵的那一天就被狠狠摔到了地上，如同水晶球滚翻在地一样四分五裂。父母，丈夫，一个接着一个为了保护她和她的孩子在一夕之间离开了她。然后，她就这样，必须带着自己的孩子活在如此恐怖的末世之中。她能去干什么呢？平日里被保护的好好的她做些什么呢？在肚子快饿到走投无路之际，她终于想通了，她什么都做不到，甚至连向恶魔复仇都做不到。绝望到走投无路的境况之下，她的孩子却咬着牙，哪怕空腹作响也不曾向她抱怨过，懂事到了令人心疼的地步。在她孩子的心目中，她一直都是一位强大而坚强的母亲。看，妈妈都还有没有哭呢，自己也不能哭了吧。这是她的孩子最常向她说着，鼓励着她的话语。妈妈在孩子的心中都是大英雄了，那么她又怎么忍心去做那些出卖自己的皮肉生意，来苟延残喘下去呢？最终，下定了决心的母亲，以赴死的决意让孩子等待在黄昏城安全的角落中，自己踏上了最初的开拓黄昏城外域的敢死队，拿着自己的命换到了食物，勉勉强强活了下来。此后是参加敢死队后的几次九死一生的死里逃生，却都被她当做了睡前故事，一个个的，以温柔的口语告诉了她的女儿。她不止一次的用着自己的实际行动指给孩子看。
　　——看啊，你的妈妈是个英雄，她也是一个，会为了自己的孩子，从一个杀条鱼都要哭半天，被捧在手心上的小公主，变成顶天立地大英雄的妈妈啊。
　　白河也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听说的这个故事。故事的主角是否存在？她们的际遇又会如何变化？他一律不知。可他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这样的人，许许多多，不计其数，他们都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他们都在渴望着明天。也正是如此，他才要为此而战，
　　而酒吧店主人也只是一脸饶有兴致的旁观着白河下半张脸的表情变化，从一开始的紧抿嘴唇，经历了各种极其微小的变化之后，定格的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上下难言。那一刻的白河真心实意的很想大哭或者大笑出来，可是却仍旧被他强硬的意志给忍了回去。
　　“苦涩，酸，甜。”白河只是很认真的给出了他的回答，“太苦。”
　　“看来你的确是能喝懂这杯酒的人，看来我的一番心血也没有白费，至少有个人能懂的感觉挺不错的。这样吧，你给我个名字，我们就算是朋友了。”
　　非但没有对白河稍显敷衍的回答不满，店主一改之前的颓废作态，在观察了一番白河的表情变化之后，瞬间挺直了之前一直半斜着的腰板，开始饶有兴趣的看向了白河。
　　“在此之前我先自我介绍下，我叫乐华岚，这家小破酒吧的老板。”
　　白河也在面无表情的打量着他，在几经了几番心中的计算之后，他也终于做出了决定。
　　“白河。”
　　简单的回答，毫不拖泥带水，也没有任何欺骗。一如既往的白河风格，一旦回答就必然会认认真真的做出回应。
　　“你好。”
　　出乎意料的，对方并没有对这个名字做出什么反应，也只是平淡的当做了一个普通的姓名。
　　“怎样，要和我聊聊天吗？”
　　好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华岚又抛出了下一个话题。
　　“嗯。”
　　对此的回答，白河也很是“熟练”。简简单单的一个音节，之后加上一些个人的见解，就可以仔细的聆听他的诉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