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0、第 70 章 ...

  •   70

      一开始是马鹿带着爬犁向下滑,后来是更重的爬犁推着马鹿向下滑。山禾一开始还想凭借自己的力气稳住爬犁,但是很快便发现不可能。他只好尽量撑住自己,以免被卷在爬犁下面。

      新月也被突如其来的翻车弄蒙了。她翻到在暖棚的一侧。中间架的火炉翻倒后,里面的炭火四散,洒落在兽皮上,冒出白烟。

      不到一寸香的下滑时间,对爬犁上的人来说,感觉像是过了好几个时辰。爬犁终于被松树挡了一下,在缓坡上停下来。

      新月来不及看别的。慌忙拿起老熊皮捂住棚壁已经烧着的地方灭火。空气里充斥着皮毛烧焦的味道。呛得新月咳嗽不止。

      等火都扑灭了,新月方才意识到一直没听见山禾的声音。她慌忙爬出暖棚,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只见马鹿侧歪在一旁,身上还绑着车架,山禾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爬犁,此刻正被车辕压在胸口躺倒在雪地上。

      新月赶忙上前跪在山禾一侧。山禾看到新月,费力地合了一下眼睛。

      新月这才松了一口气。山禾还活着。只是被压住,呼吸困难,不能讲话。她忙回身抬车辕,但是凭她的力气哪里抬得动。听山禾轻轻地呻吟一声。新月怕伤到他,急忙停手。

      她着急地站起身,四处张望,希望能看到人影。一片白茫茫。松树枝被冷风刮得像是挥舞着长剑的斗士。

      她大声喊“有人吗?!”

      连回声都没有。仿若声音刚刚出口就被风刮散了一样。

      新月急得出了一身冷汗。下午已经过半,在这里过夜,不要说是被压在雪里不能动弹的山禾,就是自己和耐寒的马鹿也绝对活不到清晨。更何况,山禾是为了帮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在这里等着冻死。

      新月一下跪倒在雪地里,大声呼喊着萨满神明。祈求山神,祖宗和一切掌管冬天风雪严寒的神明们帮忙。

      诵念完毕,新月灵光一现。她跪爬在山禾身旁,仔细研究他被车辕压下的角度。

      多亏一天一夜的新雪,山禾是整个人陷在新下的雪里。虽然靠他自己的力气不得挣脱,但是松软的雪质救了他一命。

      新月又上前查看马鹿的情况。可怜的马鹿受了惊吓,几次挣扎不得挣脱身上的驮架。此刻正大张着鼻孔喘着粗气,惊骇地看着新月。

      新月轻抚马鹿深褐色的额头,嘴里一边轻声念着萨满咒语,手一边轻轻抚摸马鹿,查看它的四肢。

      谢天谢地。马鹿的腿没有受伤。新月真想奔回宝山,当面再次感激驿丞。幸亏是马鹿,腿脚粗壮。若是用的马,刚刚的状况一准骨折,而骨折的马是活不下来的。

      新月又赶回山禾身边,对他说“你先别动。我想到办法了。”

      山禾眨眨眼睛。

      新月用双手在山禾的身下挖开积雪。这是非常费力的事。她不敢使劲,怕伤及山禾。手臂上又没有太多的力气。积雪虽然较为冰层松软,却也颇有重量。新月挖几下就得歇一歇。腹部的疼痛因为寒冷和用力而加剧。挖到一半的时候,她的头上已经冒出冷汗。人几乎疼得虚脱。

      山禾说不出话,却看出了新月哪里极度不舒服。他着急地用眼神询问新月。

      新月意识到了山禾的眼光,急忙安慰说“没事儿,再挖下一点点就好了。我还有力气。放心。”说完继续挖。

      山禾只能使劲眨眼睛以示鼓励。他心里比新月还要着急。仰躺在车辕下,他看着天空一点点暗淡。本来就是下雪天,又是在山林里。天黑得不是一般的早。寒风象刀子一样顺着地皮挂过。他早已冻透,失温严重。看着新月在身旁施救,自己却一点忙也帮不上,他焦急异常。又不知道新月是哪里不舒服,脸色煞白,喘气不匀。

      新月终于将山禾的身下挖出一道浅沟。山禾落入沟中,胸口和车辕间有了缝隙。他刚呼吸进一大口气,就不停的干咳起来。

      新月忙说“别急,慢慢喘气。”

      看到山禾点头,新月又嘱咐说“你千万别动。我这就把马鹿赶起来。”

      山禾一下明白了新月的用意。他暗自赞叹新月的机智。

      虽然自己一开始以为应该先解下车架,卸下车辕。但现在看来新月没有解下车架的做法是正确的。如果被压在车辕下的人是新月,自己当然有力气抬起车辕,拉出新月。但是新月显然估计到了自己的力气不足以单独施救,所以才想到要借用马鹿的力量拉起车辕。

      新月跑到后面的轻型爬犁边,取出了一把盐回到马鹿身边,一边轻轻拍打马鹿的头颈,一边喂食手里的盐巴。

      马鹿顿时安静下来。拉了一天的爬犁。对它来说,盐仿佛就是糖。不仅是身体所需,更是味道鲜美。

      新月看时机到了,便站起身,用手上的盐作为诱饵,另一只手使劲拉拽,帮马鹿站起来。

      马鹿几个挣扎,终于翻身站了起来。带着车辕也正过来。新月忙将手上剩下的盐放在雪地上让马鹿自己吃。她飞奔到山禾身边,连拖带拽地,将山禾拉出来,安顿在暖棚里躺下。

      山禾拽住新月的手,沙哑着声音说“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新月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笑笑,说“咱们快走。天就要黑了。你先躺着,我赶爬犁。”

      山禾哪里肯让新月赶,挣扎着要坐起来。却被新月按住。她着急地说“不知道你伤得怎么样。最好躺下。等下了山,若是你缓过来无大碍,再说吧。放心。我在都安也常常赶爬犁的。没问题!”说着,用几块兽皮掖住被炭火烧穿的棚壁挡风。

      山禾只得听命。他的确觉得眼冒金星。被车辕压在雪里,长时间憋气,此刻觉得肺像是要炸开的疼。

      新月看看天色,知道不能再耽搁。她打了一声呼哨。催动马鹿,拉着爬犁向山下跑去。

      颠簸着又走出了好远,眼看就要到山下。新月忽然勒住马鹿。就在前方,出现一道沟壑。

      沟壑一定是在秋天的雨季,被上山下来的雨水临时冲刷出来的深沟。被入冬后的雪填了不少,不易发现。

      新月下了爬犁,上前仔细研究。沟壑虽深但窄。马鹿能带着大爬犁滑过去。问题是后面拖着的小爬犁,则八成会在拖拽的过程中卡在沟壑上。

      新月迅速做了决定。雪虽然渐小,但是天就要擦黑。砍下树枝,松枝填平沟壑太费时间。她跑到大爬犁后面,解开扣袢,卸下小爬犁。先赶着马鹿把大爬犁拖过沟壑。大爬犁橇板长而高大,顺利地滑过。

      新月又取出草料,放在马鹿面前让它吃。以免它乱跑。自己跳回沟壑的另一边。她把小爬犁的绳子抗在肩上,用人力拖拉到了沟壑边。她带着绳子先越过去,然后慢慢地提拉爬犁的前端,直到前面的橇板跨过沟壑,搭到这一侧的地面。

      小爬犁上放着不少东西。虽然滑动性很好,但是为了掌握方向和控制速度,新月仍然使出了全力。她开始觉得体力不支,坐下来喘气。

      下面要做的就是尽量大力而快速地拽过小爬犁,以免它在沟壑边缘向下滑,摔落在沟里。

      新月满头冷汗地将绳索系在身上。手里紧紧抓住绳子,背对着爬犁费力地向前跑。

      然而小爬犁好像坠了千斤的秤砣,刚刚向前挪动了一段,就向后坐,橇板的后方向沟里掉下去。

      新月被爬犁的重量迅速向后带倒。她来不及回头看,机智地一骨碌趴在地上。用脚使劲在地面上的雪里踩出坑,作为支点,稳住失衡的身体,和下滑的爬犁保持住了平衡。

      她知道用这个姿势,坚持不了多久。正在着急。忽然觉得身上一轻。她回头看去。山禾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只见他已经抓住了她身后的绳子用力拖拽。新月来不及说话,连忙转身帮他拉拽爬犁。

      有了山禾的帮助,小爬犁被缓缓地拽上了沟壑。

      新月解开身上绑住的绳子,转向山禾,问道“你怎么下来了?伤势不要紧吗?”

      山禾看新月一头冷汗,内疚地说“不要紧了。只是压了一下,现在缓过来了。”

      新月听山禾说没事,心里一松,忽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用尽。再也掩饰不住肚腹的疼痛,弯下腰去。

      山禾急得忙扶住新月,问“怎么了?刚才看着你就觉得不对。伤到哪里了吗?”

      新月说不出话,只是摆摆手。

      山禾便不再多问。搀扶着新月躺进暖棚。

      新月疼得弓成一只虾的样子。双手紧紧按住小腹。

      山禾忽然猜到原因。他用狐狸皮毛把新月紧紧裹住,又跑到后面,将小爬犁重新拴好,没有再迟疑,急急地赶着马鹿快速下山。

      天色黑得很快。两侧的山峦只能看到黑黝黝的影子。山禾急着赶路。今晚无论如何不能在野外过夜了。他记得下山后再走一个多时辰应该有个村落。可是,看着此时的天色,他很担心在漆黑一片的夜里能不能找到人烟所在。

      正在踌躇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在林子边上出现了一座木屋。他暗念佛号,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他赶着爬犁停在木屋前,跳下去敲门。

      门没有上锁。在他大力敲打的力道下,门扉开了。屋子里没有人。

      山禾马上意识到,这是猎人在秋季进山围捕时用的临时居所。现在冬季封山,木屋便闲置了。

      他没有犹豫。回身到暖棚里扶出新月。将老熊皮铺在土炕上,让新月躺下。然后,他又急忙用木屋里的柴火在炉灶和炕洞里生火取暖。

      柴火因为被储存在屋子里,十分干燥。遇火便着。不一会儿,炕就烧热了。

      山禾又麻利地从门外拿进粗粒的盐巴,倒入锅灶里,不停地翻炒。盐是红色的粗盐,颗粒大,最适合喂牲口,也是非常好的吸热材料。山禾耐心的翻炒盐粒。不时看看新月的脸色。祖上虽不以悬壶为职业,但是却有钻研医书,医理的传统。以至于在世道大变后,父亲和姐姐得以以行医谋生。既是治病救人,也是极好的掩护。山禾自小由胞姐启蒙,医书,医理懂得不少。刚刚看到新月痛苦地捂住小腹,他才想到这几天看到新月不舒服一定是因为女孩子来了月信。月信期间,最怕受冻,着凉引起的宫寒和痛经。他直责怪自己粗心。

      等盐粒炒热,山禾拿出随身的书口袋,将书册倒出来,把热热的粗盐倒进去,递给新月,温柔地说“放在小腹上。粗盐比热水好用,凉得慢,散热也均匀。”

      新月吃惊地看着山禾,没有拒绝,依照他的话做了。盐口袋刚刚放上小腹,温热就立刻减缓了疼痛。新月稍稍舒展了眉心。

      山禾看到,长出了一口气。说“都怪我,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受了凉。”

      新月摇摇头,说“别这么说。不关你的事,更不是你的错。”

      山禾拉过狐狸皮帮新月盖好,说“今晚不能走了。看样子,雪会停。我们翻了这座山,已经节省了好几天的行程。不如到清早再出发吧”

      新月也惦记着山禾的伤势,便点头同意了他的建议,反问道“你怎么样?真的没事吗?”

      山禾看着新月的眼睛,温和地说“要说一点事没有,你也不能相信。有一点受伤,胸口憋闷,干咳。不过,别担心。我自己知道,只是一时地挫伤。过两日就会自愈的。”说着做了两个伸展的动作给新月看。

      新月看到山禾眼里的真诚,放心地笑笑,说“那就好。看来是我要拖累你在这里住一夜了。”

      山禾也笑笑,说“不要再说拖累这样的话。你刚刚救了我的命,又怎么算呢?”

      说完,山禾出门舀进一大盆雪,倒进锅灶里烧热,准备做晚饭。

      新月躺在烧得温热的炕上,渐渐缓过劲来。她看着山禾在灶前忙碌而麻利的身影,不禁惊奇这样一个汉人男子怎么又会伺候牲口,还会做饭生火。

      一边闻着柴草的烟火香气,新月一边打量起小木屋。

      木屋是用就地取材的松木搭建的。木屋的内墙糊着稻草泥巴用以挡风保暖。屋子里没有窗户,棚顶低矮,以至于山禾在屋子里行走要不时低头躲过椽子和横梁。但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设计,木屋内的温度得以很快升高。山禾已经脱下了笨而厚重的皮袍和暖帽。

      木屋虽然小巧却五脏俱全。有土炕,有锅灶,有储存粮食的瓦缸,有堆放柴草的木头架子,在椽子上,还吊着几个篮子。里面放着风干的鱼,肉,蘑菇,脱水的野菜,各种调料和盐巴。显然猎人是不久前才离开,留下了这些东西给路过的,需要借宿的人们使用。

      北方的苦寒之地,人们清楚的认识到只有依靠彼此的帮助才能存活。山里的猎人会在木屋中留下食物柴草,捕鱼的猎手会在河边留下船只和渔网,草原上的牧人也会无条件地收留路过的需要帮助的人。

      不一会儿,山禾端着一碗吃食走到炕边,轻声说道“吃点东西吧。一天都没吃饭了。饿了吧?”

      新月其实并不觉得饿,但是闻到香喷喷的味道,不禁撑起身子,向碗里看。
      “呀!是疙瘩汤!”新月十分意外地喊道。

      只见粗瓷大碗里是满满一碗的汤汤水水。面疙瘩和得小巧而均匀。脱水的野菜在汤水里恢复了绿色,风干的鹿肉被精心地撕成细细的丝。汤水上还飘着几颗香菇和油花。

      山禾支上炕桌,把碗放下,问道“怎么样?尝尝吧?”

      新月接过递上来的木勺,舀了一大勺,轻轻吹凉,吃进嘴里。

      “吃着比闻着还要香!”新月不禁赞叹道。

      山禾开心的笑了。自己也盛了一碗,坐在新月对面吃起来。

      “你怎么会做这个?”新月新奇地问道。
      山禾看着新月的脸色不再煞白,额头上也不见了冷汗,放下了心,说“我常常在关外跑。有一年冬天在一个满人猎户的家里吃到了这个,就学会了。做起来简单,吃起来香甜。”

      新月想起页禾曾经说过她的弟弟在别处行医,便问道“那么说,你是在关外看病的汉人大夫了?”

      山禾一愣,不知道新月的话从何而来,回答道“我不是大夫,我是个行商。”

      新月一愣。她明明记得页禾是那么说的。不禁皱起眉头,问道“可是你姐姐说你是在别处行医的啊?”

      山禾心里一惊。这话一定是姐姐无意中说的。并没有和他通过口信。他不禁一身冷汗,暗暗告诫自己,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掉以轻心,不然随时会有被别人怀疑的危险。想到这儿,他的思绪不由得远飞千里,担心起京城父亲的安危。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